她一愣,错愕地仰首。
眼前这个冷漠的男人不是她熟悉的那一个,她从来不知道,他也能有如此冰冷无情的一面。
“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个,真抱歉还劳烦你走这一趟,向小姐请回,我还有其他事要忙。”
“凤遥——”她几乎立刻就后悔了,她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他。
只是,背身而去的他,已经不打算搭理她。
这样真的有比较好吗?她懊恼地咬唇,无法不觉得自己很猪头。
靠近,怕他想起那些她曾背叛过他的事实;退开,又必须面对他的冷漠与不谅解……怎么做都错,怎么做都会失去他。
孙旖旎痛苦地蹲下身,无助垂泪。
她到底该怎么办?
***
这一次,她真的把他给惹毛了!
他这一辈子从来不曾如此生气过……这个浑蛋女人,居然说要跟他分手!
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情侣交往吗?他们之间是一句分手就能交代的吗?他们之间……他们之间该死的真有办法一句分手就切割得干干净净吗?
浑蛋!她真的——浑蛋得很彻底!
本尊都己经避着他了还不够,连分身都专程来谈一次分手。很好,他现在知道,她想与他彻底切割的意愿有多坚决了!
满腹气闷地站在阳台上吹风,凤遥试图让躁怒的心情平息下来。微风徐徐送来凉意,似在安抚他。
和小丫头吵架了?
谁的声音夹带在薰风之间拂掠过耳畔,他一时无法辨明来处。
这小丫头也真厉害,能让沉静无欲的灵山神君一次次失了自持。千年前错过这出好戏,这回我可得睁大眼看清楚。
“你是谁?”他没有办法和不明对象交谈。
“日游神呀。连我都认不出来,凤遥,你变得好弱,让人怪不习惯的。”
面对这些高来高去的神字辈人物,他当然弱。
凤遥不理会对方的嘲弄。“有何指教?”
“你难道不想知道,丫头为何避着你吗?那是因为她心虚。她心虚。只有做错事的人,才会心虚。”
面对他时,许多次不经意浮现的愧悔,他耳聪目明,怎可能一次都没瞧见?只是她不想说,他也就不提。
迎着风向,他移向位于街尾、她所居住的方向,一双并肩而立的身影不期然映入眼帘。
似乎感应到他的注视,孙旖旎仰首望来,却在瞧见他时,像逃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惊吓地躲到临江身后。
她的闪避举止再度挑起他一腔怒火。
他是会吃了她吗?需要她这样戒慎恐惧地逃离他!
“呵呵,看来她和那头狼感情很好喔。凤遥,你被比下去了。”
不用说,他有眼睛看。
从他搬进来那天起,就听附近居民耳语过不少八卦,知道临江与孙旖旎感情好得不得了。
最夸张的那几则,还谣传临江与朱宁夜、孙旖旎大玩三人行,并且大小老婆从不争风吃醋,很懂得分配时间。
传言太夸张,他从未放在心上过。
但——谣传真的只是谣传吗?
孙旖旎是宠临江宠得不可思议,这点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全绮情街里,独独临江获此殊荣厚爱,凡是临江开的口,她几乎是有求必应,不舍得让对方失望。
临江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确实与众不同。
不肯承认自己是在介意,胸口翻腾的酸楚痛意令他无措,他绷着脸,冷冷移开视线。
不去看,便能不想。
可是,怎么也找不回最初无欲无求的淡然自持,脑中净是想着她平日赖在他身上撒娇的模样,那柔软带媚的身段,或许也会依偎在临江身上。
“啧,这丫头也够狠了,夺你元灵丹便罢了,还拿去孝敬情郎,万般阻挠你取回失物……这在人界,不就是那戏曲演的,挖亲夫的心来救奸夫,扇坟地以求坟土快干,好与奸夫逍遥快活的蛇蝎女子吗?啧啧啧,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女人心若是要变,十辆牛车也拉不回——”
砰!
凤遥只觉怒不可遏,耳边那叨叨絮絮的声音教人无法忍受,伸掌一挥,便出现疑似物体撞击后产生的点点光芒。
他无心探究发生何事,冷着脸转身进屋,附带将落地窗帘紧紧拉上。
咦?
孙旖旎一脸错愕,望着被打飞到脚边的“物体”。
“日游神好闲,在练习吐血吗?”
这妮子的嘴……她一定得这样打招呼吗?
对于刚刚陷害她,他一点都不会愧疚!
日游神哼了哼。
他也有神格啊,怎么能承认当神的刚刚被一个人类打飞吐血?他错了,就算凤遥沦为人类,潜藏的能力还是惊人,刚刚真的不该惹怒他的,他一点都不弱……
“还有心情跟我耍嘴皮,你家主子现在大概恨得想一把掐死你了!”
花颜僵了僵,笑意顿失。
一旁的临江看了不忍心,出声道:“她已经很难过了,你不要这样吓她啦!”
“是吓她吗?她自己做过什么对不起她主子的事,都没跟你说过吗?”敢做就不要怕人讲,被凤遥恨到死也是刚好而已。
临江怕他再说出更多刺激孙旖旎的话,赶紧拉了她进屋去。“宁夜烤了小饼干喔!”她以前很喜欢,常常跟他抢着吃,希望她吃了心情会好一点。
“你知道我曾经做了多可恶的事吗?”
“咦?”正要进厨房去端饼干的脚步停住,又绕了回来,蹲在她脚边。“那你想要说吗?”
就怕说了,连他都会觉得她很讨人厌,理都不想理她了吧——
她盯着自己光秃秃的指尖,自言自语般迳自说道:“你曾经说过,我家主子会放心让我为他奔波,寻找他留给我的那些讯息,是在指引我去找他,因为有太深的感情,所以相信我就算找上千万年也会愿意……
“其实,你错了,那不是感情和信心,是惩罚……就算、就算原先有那么一点感情,也全都毁在我手中了……”
第8章(2)
那时的她太贪玩,心性不定,无法如他终年守在灵山,修行在她来讲,简直是枯燥又乏昧的人间酷刑。
有时,夜游神来访,听他说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和人间绝美景致,对那鲜活而生动的体验总会心生向往,想自个儿去见证一番。
于是,在主子打坐修行时,有那么几次,她悄悄溜往人间,去看那传说中的人间繁华。
她不曾在人界生存过,无论最初的瑶池或后来的灵山,都只有真诚与美好,不存在欺骗。那时太纯真的她,学不会防人,识不得谎言。在人间,也遇到过不少精怪,她认识了白狐,她和一名书生在一起。书生不知白狐身分,她也小心地不让他察觉。
白狐说,因为书生救了她,就是她的主人,若非有他,自己早已丧命,因此她以身相许报这救命大恩。
她听得似懂非懂,夜里窥看白狐与书生欢好。
她想,她家主子于她也是有再生之恩的。
来到人间一趟,她才知晓,原来自己是如何幸运,许多异类修行,往往一念之差便坠入魔道;而她,明明是最不认真的,却比睡莲姐姐还早修得人身,甚至具有仙质。
主子对她的再生之恩,又岂下于书生与白狐。
她学着,回到灵山,将那些女子媚态尽数用在主子身上。他初始是诧异的,就在她学着白狐将手伸向她襟口,他总算有了回应,将手探向她……
书生都是怜爱地将白狐纳入怀中好生亲吻,然后再将她压往床铺——
啪、啪、啪!
她是被压往床铺了没错,白嫩嫩的小屁股也顺便挨了几掌。
“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不知是疼痛或惊吓,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晚,她被赶往书斋,罚抄一整本文曲星君送他的古册净化心灵。那一日,她备感委屈,红着眼眶边抄边哭,完全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而后,始终待在门外瞧她的主子叹了口气,还是推门进来了。要读她的心绪对她来说是何其容易,她心里头对他明明是多有埋怨,暗骂他是坏主子,可没料到她一碰到他冰凉的指尖,还是好习惯地握起来搓暖。
垂眸凝睐她专注关怀的举动,心房暖融。
“哭成这样,觉得很委屈?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摇头。
他耐心地抬袖将她哭了满脸的泪水、墨渍一一拭去,还原白净绝美的秀容。
“谁要你学那些烟花女子的媚态?好人家的女孩不该如此。”
“烟花女子的媚态不好吗?只对你而已也不好吗?不好为什么人间好多女子都在做?她们说那是心爱的人……我很心爱、很心爱的主子,也不能做吗?那谁才可以?”
她常有许多疑问,过去,他也都会一一回答,可这回,他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我很心爱、很心爱的主子。
只对你,也不行吗?
柔柔的,带着纯真的魅惑,水眸含情。
他听见自己挫败的叹息,压上犹有许多疑惑想发问的水嫩唇儿,将她带往床帐,实地历练那些她好奇得半死的男女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