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没有很严重,那家育幼院上自院长、下至打扫阿婆,每一个都和蔼可亲得很,能够给他满满的爱,比他那些死要钱的亲人好太多了,真的!
她全部都打听过了,她让那么多人疼他、关心他,到底哪里不好?!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所有人一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瞪视她,然后,像是连多说一句话都觉得太浪费口水,一个个摇头转身离开。
喂、喂,这是什么反应啊!她是有苦衷的嘛,她这也是千般不愿啊!
“旎旎……”临江欲言又止。
“怎样?”本来还期待绮情街心最软的善良人士送来几句慰问,谁知——
“你真的……好过分。”要是宁夜这样抛弃他,他一定会先吐满三桶血以后才伤心死掉。
“……”连她可爱的临江弟弟都弃她而去了。
是有这么严重吗?
……好啦,她承认,当他知道她要将他留在那里时,表情确实很受伤,她也有那么一点狼心狗肺假装没看到。
他从小就不是一个会以哭闹来表达情绪的孩子,一旦有了受伤的感觉,他会将情绪往心里藏,更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始终记得,离去时,他睁着眼,沉默地看着她,目光片刻也不曾离开她身上,可是,她还是转身走了。
她说,她一样会在每一年他生日的时候来看他。
他是直到最后一刻,才开口回应——可是,我已经不想要看见你了。
她没有想到他是认真的,这十几年来,他真的一刻也不曾想过要见她,每次都是她死皮赖脸地缠上去,才能勉强在他身边待上片刻。
“凤遥、凤遥……”你真的——再也不要理我了吗?
***
他曾经很依恋她。
当她带着欣喜的笑容,将甫出生的他抱进怀里,用好辛酸又好依恋的口吻说:“终于找到你了,我找了好久、好久……”时,他真的涌起了一阵心疼不舍的感受。
明明他才是该被保护的那一个,她使个力就能捏碎那么幼小脆弱的他,可是那一刻,他却觉得她才应该是要被保护的那一个,好想将她护在怀里好生怜惜。
他当然做不到。那些时候,都是她将他护在怀里,像护住什么珍宝一般,害怕他再度消失。
当他被父母忽略时,是她在角落里陪着他,耐心地和牙牙学语的他对话。
“凤、遥,你叫凤遥喔。”
嗯,她说是,那他便是。
“啊呀……”那,你呢?
“我啊,旎旎,你都这么喊我。”她笑着回答他的疑问。
“呀呀呀……”那,我们又是什么关系?
“我们呀,是主仆。”
所以,她是他的主子吗?才会打他一睁开眼,便出现在他身边,将他纳入羽翼之下看顾。
她总是懂得他心里想的,那时的他们经常在角落进行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对话,除了最在意的她,他没空理会别的。
于是,家人开始怀疑他有自闭症。
但是无所谓,他不想解释。
别人都看不见也没关系,他自己知道就行了。
被误认为是哑巴又何妨?面对其他人,他真的不知道能说什么。她一向宠他,谨慎珍怜地护着,不让他受一丁点的伤,以一个当主子的来说,她做得够称职了。
但是,他该怎么回报她呢?
“你呀,只要让自己好好的,就可以了。”
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吗?
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是他开口说第一句话之后吧,她再也不会每天陪在他身边了,成了一年一会。
混沌的意识愈来愈清楚,她却离他愈来愈远,到后来,她甚至遗弃了他。若是早知如此,他一生都不会开口说话。
她一定不知道,当她问他——我带你走好不好?
他点头,将手交给她的那一刻起,就是交付了他所有的感情与依恋,无论是亲情、恩情、还是……更多世人所言的感情。
但是她却不懂,放开了他的手,放掉了他全心的信赖。
有一段时间,连他都忍不住怀疑,他真的是恶鬼转世吧?所以他的亲人为了自保,不能留他,就连她——到后来也害怕了,惊吓地推开不祥的他,深怕被他所害。
他无法不这么想。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寻常人,没有一个人能够从出生便有记忆,拥有一些旁人所没有、难以解释的能力。而当时的她,确实也像在害怕什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开始与他保持距离……
他不是笨蛋,不会察觉不到她的逃避。
既然对他如此嫌弃,那又何必订下一年之约?不如就此放手,白头不相见,岂不更干脆俐落?
偏偏,她又表现出一副恋恋不舍、放不开手的模样,从来没忘记他的每一个生日,总是一早便赶来,眼巴巴地等着他改变心意,愿意见她。他真的不懂她。
做出来的事情极端无情,言语神情却又极致多情,言行极度矛盾的女人……
第3章(2)
“嘿,别发呆,这些要怎么处理?”
叫唤声将他远顺的思绪拉回,他回过头,见樊君雅正由贮藏室拖出一箱箱的杂物。
这群被附近居民说很怪异、但其实非常有人情味的未来邻居们,非常坚持要来帮他清扫房子,他想推都推辞不了——除了一个人例外,而那个人现在正被挡在门外,哀怨地咬手帕。
凤遥上前掀开纸箱,神情略微怔愣。
是一些小童玩,全都是孙旖旎买的,她说这些名为“益智游戏”的东西简直是在侮辱他,给他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他的父母其实没有为他买过什么,她不在身边的那些日子里,他都是在角落里玩着它们,安安静静地等待她。
“留着吧。”在自己意识到之前,话已说出口。
整理完新居后的一个礼拜,他正式迁入,成为绮情街的一员。
***
初秋的天气简直像是后母脸一样,说变就变。
一道惊雷打下来,也不管前一刻还阳光普照,下一秒照样给你下个倾盆大雨。凤遥刚与向唯欢谈完事情,被困在公司楼下动弹不得。
“要不要送你一程?”
他回眸。“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乐意之至。”向唯欢笑答。
她在追他,追得很明显,从不掩饰对他的好感,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凤遥不是傻子,自然不会不晓得。
她长了凤遥六岁,但是没有人介意这一点,他气质沈敛温静,一点都不像毛躁幼稚的年轻人,年龄在他身上,似乎没有太大的意义。她试探性地与他吃过几次以公事为名的饭局,后来开始提出私人邀约,看舞台剧、听音乐会……凤遥并没有拒绝,彼此都心照不宣,若是顺利的话,或许能发展出一段全新的关系……
为了答谢她送他一程,她又顺口说了句“没见过你下厨”,于是又顺路去了超市购买食材,留了娇客下来品尝他亲手煮的晚餐。
离去时,雨势已经转小,两人共撑一把伞,他送她进车内,目送向唯欢离去后,才转身回屋里。
“旎旎,你在看什么?”
58号的大门开启,临江在屋里等不到人,才发现她站在门外,朝54号紧闭的大门发呆。
“宁夜已经准备好爆米花了,你要进来看电影了吗?”
孙旖旎猛然回神。“没空!我还有更迫切的事要办。”
一眨眼,她已经不见人影。
“奇怪,五分钟前不是还说闲得要抓蚊子来交配吗……”
孙旖旎去了一趟月老居。
她突然想起,有一件事她非常迫切、非要立刻弄清楚不可。面对她的逼问,月老叹上一口气。
“丫头,他的身分你比我更清楚,他的姻缘是我能插手的吗?”
“可是,他现在是凡人啊,凡人的姻缘不都是你在管的?”她是真的这么以为,才会来查凤遥这一世的姻缘线是绑在谁身上。
月老有些头疼地按按额头。“虽然目前是肉身凡胎,但本质上是天人元灵呀,他只是不入仙籍而已,真要列上去,官阶可是比我高出好几级。”
“所以,你的意思是姻缘簿上没有他的名字?”她半信半疑地瞄他。
谁不晓得这妮子迷恋主子迷恋到全无理性的地步了,会为了主子去和钟馗拼酒,大醉三十日,甚至找上千年找得不耐烦了,直接耍阴招打昏文判官查生死簿,才查到主子今世降生之处,文判头上那颗肿包现今仍在呢!
想到此妹的疯狂行径,自己要真替凤遥牵红线,以后要想去灵山找凤遥喝两杯绝对会被她拿扫帚打出去,这丫头可记恨了!
他直接摊开姻缘簿让她自己看清楚,以示清白。
天人的姻缘不是月老能够支配的,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千条红线来绑都绑不住。
孙旖旎得到她要的答案了,却比没有答案更糟。
月老的意思是,他有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姻缘,也可能随时都会属于另一个女人,一旦情生意动,姻缘簿自会浮现他的名。
他的情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除非他自身心甘情愿属于某个女人,否则月老支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