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芬是柔韧,绝非柔弱。
“妳不爱听,我就不说了。”静默半晌,江曼怡方才委屈地说道。“我只是担心妳,希望妳过得幸福。”
“我知道。”崔梦芬明白好友对自己的不舍与关怀。“谢谢妳,曼怡,妳放心,我一定会幸福的。”
真的会吗?
她心里,却是不确定地自问,离结婚日期越近一天,她的心便更慌乱一分,只是这慌乱,她不敢对任何人诉说。
包括最亲近的好友,以及最疼爱她的母亲,她不敢说。
正沈思着,手机蓦地响起清脆的短铃声,她点阅简讯,熟悉的内容令她心一惊。
梦芬,我们见一面好吗?求求妳。
她恍惚地看简讯,心跳加速。这已经是他传来的第几封简讯了?他要传到什么时候?
“什么事?是谁传来的?”江曼怡好奇地探问。
“没事。”她收起白色iPhone手机,浅浅勾唇。“只是婚纱公司那边跟我确定时间而已。”
“所以妳明天要去试婚纱了?”
“嗯。”
“明天?”夏柏视线抽离黑色iPhone,抬起头,疑问地挑眉。
“对,明天。”崔梦芬点点头,啜了口咖啡。“我记得我上礼拜跟你说过,明天晚上我要去试婚纱。”
“明天晚上……”夏柏点阅行事历。“对了,确实是明天没错。”
“你应该记得把时间空下来了吧?”崔梦芬眸光掠过咖啡杯缘,落定在未婚夫的脸庞。
他长得很帅,不是俊美那型的,五官偏向硬朗,鼻子很挺,浓眉、细目,眼神清锐,线条阳刚,是张任谁看了都会心动的脸孔。
再加上他身材很好,肩线英挺,双腿修长,比起西装,她更爱看他穿休闲服,尤其是窄管牛仔裤,最能衬他性感的臀部。
这男人,无疑是吸引人的,有时候她都怀疑他爱上自己哪一点?她并不特别漂亮,长相堪称清秀而已;或许他迷恋的,只有她乌黑绵软的发丝,他从来不准她剪短,所以她越留越长。
“对不起,梦芬,我明天……有个重要客户临时来访,我必须负责接待。”
“这样吗?”崔梦芬喃喃低语。
胸臆辗转的那股复杂情绪是什么?失望吗?好像不是。类似的借口她已听过无数遍,都麻木了。
“没关系,那我自己去吧!反正是试新娘礼服,新郎也不一定要在场,你的礼服早就搞定了,是我这边要换三套礼服太麻烦。”
“妳一个人可以吗?”夏柏问,视线又回到iPhone上,查询明日的公事行程。
就连跟她吃饭,他半颗心还是留在工作上。
崔梦芬淡笑。“没什么不可以的,顶多我找曼怡陪我就是了,她应该有空。”
或许是嗅出她话中某种奇特的味道,夏柏扬眸注视她,墨深的眼潭隐隐明灭着光。“喜帖都发了吗?”
“嗯,昨天我妈陪我写了一下午的地址,今天我弟应该帮忙寄出去了。”
“替我谢谢伯母跟英杰,麻烦他们了。”
“不麻烦的,我妈很高兴。”崔梦芬捧着凉透的咖啡杯,忆起昨日母亲的兴致勃勃,眉眼弯弯。“终于能把女儿嫁出去了,我看她松了一口气呢!”
夏柏望着她的笑容,心念一动。“结婚前,我再去拜访一次伯母吧!”
“不用了,你那么忙,反正结婚那天就能见到了。”她低声婉谢,盈盈起身。“我们走吧,很晚了。”
“嗯,我送妳回去。”
第1章(2)
夏柏开车送崔梦芬回家,走过几百次的路线,早已烙印在他脑海,每一个转弯,每一张广告牌,甚至路灯亮了几盏,他都能数出来。
有时候他会觉得这条路很长,有时又嫌短,路的长短都是一定的,为何人却会感到不同呢?
该是跟当时的心境有关吧!
不知梦芬是怎么想的呢?
夏柏转头,这才发现未婚妻正盯着手机看简讯。
“怎么?是谁传来的?”他问。
她似是一凛,急忙摇头,将手机放回包包。“一个朋友,他说想来参加我的婚礼。”
“那妳有寄喜帖给他吗?”
“……没有。已经很久没见了,我不想乱炸。”
“再加一个位子应该也没问题吧?”
“要加位子……也是可以。你不用操心,这个我会弄。”
“嗯。”他转动方向盘,座车灵巧地滑进狭窄的巷弄,跟着缓缓停定在她家楼下。
“那我走喽!”她开车门。“晚安。”
“晚安。”
他目送她下车,确定她进了公寓大门,才技巧地倒车,驶出巷弄,往前直行一小段,他忽地瞥见副驾驶座上她留下的一袋资料。
竟然忘了?她难得如此粗心。
他摇摇头,刚想回转方向盘时,却从后视镜里看见一幕奇怪的景象。
他刚刚送回家的未婚妻,从巷口慌张现身,往另一头的大路走,正巧一辆出租车经过,她上了车。
都这么晚了,她要上哪儿去?
夏柏蹙眉,回车跟上。
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崔梦芬坐在出租车上,心口一遍又一遍响着自责的回音。不该出门的,不该在这般的深夜还去赴男人的约会,尤其约她的,还是许久不见的前男友。
她有预感,跟他见面会后悔,但若是不去,好像也会遗憾。
去与不去,她矛盾好久,他每传一则简讯、每打一通电话,她便更加挣扎。
虽然她不接他的电话,也不回他简讯,但听着那执着的铃响,看着那求恳的内容,她的心在动摇。
就见他一面吧!就这一面,了断他们之间所有的爱恨嗔怨,然后她便能坚定地步入礼堂,与夏柏成婚。
她是个即将结婚的女人,即将成为某个男人的妻子,她会告诉前男友这一点,他祝福也好,不甘也罢,总之他们过去的那段情早就结束了,他必须认清。
是的,过往已是云烟,而她将成为幸福的新嫁娘……
幸福吗?
沉重的三个字蓦地重重敲她心房,如魔魅的鼓音,召唤着她,诱惑着她。
不可以!她慌乱地抚住心跳加剧的胸口,深深呼吸。不可以怀疑,不可以动摇,不可以!
她要结婚了,婚礼迫在眉睫,她会是最幸福的新娘。
不可以……
崔梦芬努力平静心绪,下了车,慢慢走向与前男友约定的地方,他与她曾互许终身的河堤边,百年的老树下。
她走得踯躅,走得迷惘,这一步步,彷佛都踩在他们共有的回忆上。他们,也曾深深爱过。
“妳来了!”宋日升看见她,惊喜地上前,握住她的手,眼角泛泪光。“妳终于来了,梦芬,我就知道妳会来——”
她咬唇,轻轻从他的手中抽离。
他感觉到她的抗拒,容光迅速黯淡。“妳还在恨我吗?梦芬,到现在……也不肯原谅我?”
她默然不语。
“我已经离婚了!已经跟她离婚了!”宋日升急切地告白。“我知道我错了,当初不该答应我爸妈跟她结婚,我爱的人是妳,一直都是妳,妳知道的,对不对?”
知道又怎样呢?他终究是抛弃她,选择跟另一个女人结婚。
崔梦芬牵着唇,似笑非笑。“我是来告诉你,我也要结婚了。”
“我知道,我知道。”宋日升难受地望着她冷凝的容颜。就因为听说她即将属于别的男人,所以他发狂了,再也管不住理智,坚决与妻子离婚。“梦芬,妳……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你不是说想来参加我的婚礼吗?这个给你。”
看她从包包里取出喜帖,宋日升都快疯了,胸口绞紧。“妳怎么能给我这个?妳明知道我不想看妳嫁给别的男人……”
“既然这样,为什么传简讯说想来参加我的婚礼?”
“那是……只是试探妳而已,妳不懂吗?梦芬,听说妳要结婚,我有多么心痛,妳不懂吗?”
他心痛?
崔梦芬凝望前男友惨白的脸孔,他站在她面前,慌张无措,像个孩子。
他说他心痛?他怎么不想想,三年前,当他决定与她分手时,她有多难过?那不只是心痛,是心碎,是整个人宛如被撕裂了,全身都痛。
为何他能如此厚颜无耻地在践踏她的心以后又来求她原谅?为何她要笨到来听他这段毫无意义的表白?
“我走了。”她漠然转身。
“别走!”宋日升嘶喊。“别走,梦芬!”他追上来,猛然从身后抱住她。
“你做什么?!”她怒了。“放开我!”
“我不放,梦芬,妳不要走。”他坚持揽抱她,双手犹如钳子,紧紧地夹住她纤腰。“妳先听我说,我真的很抱歉,真的很后悔,我做错了,那时候不该那样对妳,我真的知道错了!妳原谅我,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妳要我怎么赎罪都行,我会对妳很好、很好,妳知道我可以对妳多好的,是不是?”
是的,当他愿意的时候,他的确可以对一个女人体贴入微。
这点她无从否认。崔梦芬紧咬牙关,身子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