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仍旧没有搭理自己的打算,她也不恼,笑颜依旧。
“没关系,我今天又带了足够的药量来,这碗没了,再煮就好了。”说完,起身直奔厨房,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陆管家的嘴角有些抽搐。这个柯瑾瑜,真是他见过脾气最好的人了。
昨天知道她和自家少爷居然是合法夫妻时,他吓了好大一跳,事后,他也曾想过要问问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少爷似乎不打算解释,他只是个管家,自然也不敢再问。
不过按此刻的情形来看,少爷当年肯和柯小姐结婚,绝不是因为爱。
一直看着报纸的荣泽,彷佛一切根本没发生般的镇定自若,对于柯瑾瑜开的药方,他根本不屑一顾。
那场车祸留下的头痛后遗症,别说自家旗下的几个大型医疗机构已经多次为他诊治过,就连国外许多著名的脑科医生,他也见了无数个,可效果又如何?
他不知道柯瑾瑜是对自己的医术太过有自信,还是她天真的以为,一碗苦涩难闻的中药汤,真能令他对她刮目相看。
当然,如果一定要给自己找一个拒绝她的理由,他只能说,他对她存有很大的偏见。
荣泽一声不吭地继续看报纸,两旁伺候着的佣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半个小时过去,一股浓浓的药香从厨房飘了出来。
柯瑾瑜端着精致的药碗走到客厅,轻轻地将碗放到桌子上,“这碗药里我加了一些冰糖,应该没有那么难喝了。”
她在衣索比亚工作时,偶然认识了一个老中医,对方行医经验非常丰富,两人无聊时,会探讨医学问题,交换意见。
那老中医大概觉得她的天赋还不错,有空时就会告诉她一些中医理论,还提供了不少疑难杂症的偏方给她。
她原本就热心好学,便趁着工作之余,上网查找关于中医方面的数据,日子久了,对中医也产生了极为深厚的兴趣。
荣泽的情况,老中医给她的偏方里有提到,所以她便依照偏方,决定试试看。
一旁的陆管家眼巴巴盯着自家少爷的表情,轮廓幽深的五官,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他就这么不愿见到那位柯小姐吗?
“荣泽,这药你每天早午晚喝三次,连续喝半个月,我想半个月后,你的间歇性头痛,会如我所愿的有所好转。”
那双始终看着报纸的双眼,终于看向她,“你想?如你所愿?你是上帝吗?”
“我不是上帝,但我是一个负责任的医生。”
面对他肆意的挑衅,柯瑾瑜毫不气恼,依旧挂着温和的笑,眼眸荡着纵容的宠溺。在她眼中,他就像个在闹脾气的孩子,而她没有必要生一个小孩子的气。
荣泽几乎立刻从她的表情解读到这样的讯息。不是她能忍,而是她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并不在乎她对自己有什么看法,但她此刻脸上的笑,却勾起他的梦魇,记不得那是多少年前的往事——
被暴躁的父亲狠狠惩罚过的自己,带着浑身青肿和疼痛,终于在一个意外的午后,见到了一年前抛弃自己的母亲。
当他迫不及待想要喊出妈咪时,却看见那个曾经疼他、爱他、宠他的女人,挂着满脸温柔的微笑,疼宠的抱起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女孩。
女人背对着他,看不到他脸上瞬间产生的绝望,而那个被她抱在怀里的女孩,则撒娇地趴在他母亲肩膀上,露出洁白的牙齿,向他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因为违背了父亲当初不准再见母亲的命令,等待他的惩罚,是被关进漆黑的地下室整整三天。
当这段灰暗的记忆重新浮现脑海时,他的头再次要命的痛起来,那种几乎要爆裂般的痛楚,让他失去理智,将药汁再次挥落。
滚烫的液体四溅,他的眼角余光,清楚的看到热烫的药汁,大部分都泼到了柯瑾瑜的身上。
“啊!”
发出惊叫的并不是受害者本人,而是两旁的女佣,她们甚至可以想象那会有多痛。
有那么一刻,荣泽对自己过于鲁莽的行为产生了内疚。
因为他清楚的看到她清秀的眉心紧紧皱了一下,可她仅是皱了一下眉,连吭都没有吭一声。
对于自家少爷这种任性的行为,陆管家都看不下去了。
“荣泽,你不觉得自己太浪费了吗?虽说这些药并不是很值钱,但若要把药材统统找齐,也要花费好一番工夫的。”说完,她拿纸巾稍微擦拭一下被热药汁泼到的手臂,白嫩的肌肤早已被烫红。
柯瑾瑜不是没有脾气,只不过生气是一回事,挑战又是一回事。
或许这个男人可以被称之为是她的丈夫,但她知道,这九年来,她和荣泽的关系,连普通朋友都称不上。
当年他有恩于她,她也并非忘恩负义之人。
他想闹,很好,她奉陪。
柯瑾瑜不发一言地转身进厨房,又端了一碗药汁山来,笑容不改,“则果你觉得摔碗很痛快,我不介意你一直摔,只不过大厅里这么多人,你再像个小孩子一样和我闹下去,就要好好想一想,丢脸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她铿锵有力的挑衅,吓坏了一旁的众人。
就连陆管家也有些诧异。这柯小姐脾气好归好,但教训人时,倒还挺有模有样的,而且说实在的,他家少爷这次,的确欠教训。
荣泽冷冷的抬头瞪她,柯瑾瑜也面不改色的与他对视。
就在众人以为他们的少爷会因此而大发雷霆时,让所有人意外的是,他居然在这个时候——笑了!
虽说他的笑容很浅很淡,但对于一个面瘫的人来说,会露出笑容却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接着,荣泽就在大家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拿起药碗,一饮而尽。
柯瑾瑜见状,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很感谢你的配合,我已经将足够的药量交给你们家的厨师了,希望在未来的半个月里,你能做一个合作的病人,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半个月后会再来替你复诊的。”说完,礼貌的朝陆管家点了点头,她拎起背包,潇洒的走了出去。
陆管家有些愕然,荣泽则略有些失神的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直到接触到陆管家不解的目光后,他才哼声道:“中药很苦。”
※※※※※※
又一个周末,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温度宜人。
墓园的一角,在一处风水极佳的地方,伫立着一个雄伟的石碑,碑上照片里的女子,年纪约莫四十岁,容貌秀丽姣好。
无论是她的眼神还是笑容,都显得那么安详优雅,让人不由自主地对她产生好感。
男人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女人的照片,动作中,彷佛也带着一股怜惜。
“妈,虽然你当初绝情的不再让我叫你一声妈,可我始终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就算你真的不想认我,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却永远改变不了……”
幽幽的一声叹息,男人慢慢收回手,半跪在墓前。
“你离开我的这些年,我始终想知道,当初……你为何会狠心的抛下我?不过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我曾经恨过你,可你已经死了……”一个阴冷的笑容在唇边泛开,“你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一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远处,传来几声鸟叫,将这没有人烟的地方,增添了几分诡异。
“有人告诉我,是婚姻和青春,所以……”他缓缓起身,倨傲的站在墓前,冷冷地注视着照片里的女人。“既然你当初选择抛弃我,那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亲手毁了那个罪魁祸首。”
他将拿在手中的墨镜再次戴上,嘴角勾起一道残佞的微笑,缓缓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黑色奔驰。
同一时间,热闹而繁华的都市一角,柯瑾瑜正和自己多年不见的学长有说有笑的走在人行道上,谈论着彼此的近况。
她和丁伟宸都是老莫的得意门生,现在他正任职于一所公立医院,担任主任医师。
照老莫的说法,凡是他看好的学生,在医学领域中都充分展示出傲人的天分,伟宸自然也是。
“在我出来之前,老莫严重警告我,一定要把你带回正常的生活中,他说你从衣索比亚回来后,就身无分文了,还说你准备自己开诊所。”
正卖力舔着冰洪淋的柯瑾瑜眉眼一挑,“老家伙显然还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小瑜,我现在工作的医院刚好缺一名主任助理,如果你有兴趣,要不要我帮你跟我们院长打声招呼?”
“老莫要你这么做的?”
丁伟宸嘿嘿一笑,“老莫也是关心你,况且,你还是我看好的学妹,又在衣索比亚有过两年的从医经验,我想院方会非常珍惜你这样的人才。”
“那岂不是要我放弃自己的理想?”
“小瑜,两年没见,你还是像以前那么固执。”丁伟宸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