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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人苦恼的是,一般鲜花乍见讨喜,几天后凋萎即遭丢弃不会成为负担,因此转送较为容易,但活生生兼且吐蕊状态的植物,怎能任意弃置或麻烦旁人灌溉照料?

  店内已尽力找了适当位置摆放了五盆,尚有绿化作用,其余她只能捧回家堆放在阳台,请喜爱莳花弄草的父亲顺便照应;但仁厚的父亲前天终于开口对她说了:“碧海啊!冢里的阳台已经花满为患了,别再买啦。”

  所以,她再也不能对如此一厢情愿的赠花行为视若无睹了,这个男人——他的锲而不舍是否都用在女人身上?而她的不假辞色难道仍有遐想空间?

  愈思考,怒意愈蒸腾。她再次瞄了眼卡片末尾的几个数字,取出手机拨号,响了两下便接通,男人的嗓音辨识度很高,总是随时载满愉快,她忍耐地闭了闭眼,沉着声道:“宋先生,谢谢您的关照。但是能不能请别再送盆栽来了?我不太方便处理。”

  “碧海,和我说话可以不必这么文绉绉的,轻松一点。”照例是一串朗笑。

  “那好,我们直话直说吧!您到底想要什么?”

  彼端静默了几秒,再诚挚地发声:“碧海,我们吃顿饭吧。”

  “我记得您提议过了,我也拒绝过。”

  “我相信你终究会改变意念。”

  “……”她禁不住用劲揉了揉眉心,万分疲倦。“您搞错了,我不是您想像中的对象,我们不该浪费时间。”

  “你以为我想像中的你是什么模样?”

  “……”

  “我并不需要想像,你就是我看到的样子。”

  “宋先生,我对这种你进我退的追逐游戏没有兴趣,您还不明白吗?”

  “谁说是游戏了?”

  “难不成宋先生想和我琴棋书画,切磋对时局的看法?”她冷笑出声。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奉陪。”

  “你就不能接受一次被女人拒绝么?你的人生里只有赢么?”她着实纳闷,也更加困惑了,她哪一点吸引了阅女无数的他?

  “你误会了。我重视过程胜过结果,我只是想认识你,看见你。”

  她嗤笑。“看腻了,玩腻了,无聊了,转身走了,然后忘记承诺,顺序是这样的吧?”

  “碧海,我从不承诺,从不保证,没有任何东西的保存期限能因承诺而获得延长,我只相信感觉。”

  “很好。但到现在为止我对你并没有感觉。”

  “是啊,到现在为止,但下一刻,还有下下一刻呢?”

  “……”

  “碧海,别生气,出来一下。”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别怀疑,走出来,门口走廊外面,看见那棵路树了吗?”

  她惊疑的站起身,跟着指示走出去,一番左顾右盼后站到路树旁,人行道上充斥着熙来攘往的路人,和平时一样,看不出有何值得关注的异状,她对着手机道:“别闹了,你想做什么?”

  几乎是一瞬间,一块白色蒙胧的物事飘落,轻轻围绕在她颈项,细软轻盈,柔若似无,她反射性掩住喉口,一把将那团异物扯离自己,拢在手上端详。是围巾,一条白色镶蓝边的雪纺纱巾。她眨眨眼,晓悟了什么,迅速朝身后搜寻,人消失得很快,走动的路人又太多,她巡视了一圈便放弃,一边擎起手机问:“你在哪里?”

  “这不是游戏,只是想亲自送给你,你围上一定很好看。”

  她看着手里那团价值不菲的纱巾,沉吟不语一段时间,慢慢走回店里,对着手机确认:“喂?宋子赫?”

  “我已经上了车,不会再回去接受退货,不喜欢就扔了吧。”

  她屏着闷气,语重心长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还有机会反悔,我不是你能设定的目标,别把我的话当成推搪之辞。”

  “这可是个善意的警告?可不可以再找个时间仔细告诉我你不能是目标的理由?我现在得进公司开会了。”

  她挂断电话,盯着那盆含笑花沉思,助理小苗走过来,怯头怯脑地问:“田小姐,这盆花要怎么处理?”她观看田小姐有好一会儿了,刚才田小姐莫名其妙冲出去,又傻里傻气站在人行道上,竟然没发现那位帅气非凡的宋先生就站在她身后不到一公尺的地方。宋先生浪漫地为田小姐围上围巾,然后便潇洒地走了。田小姐平时挺精明的,怎么完全没知觉呢?而且事后还一脸没抓到现行犯般地懊恼,一点也没有喜孜孜的甜蜜表情。

  “放到陈先生座位后面。”陈先生是和田碧海合作的另一名设计师。

  田碧海再注视一次手里那团云般的围巾,稍稍犹豫了一下,拉开办公桌最底下的抽屉,扔了进去;那一刻,突然有种一脚踏进泥沼的预感临身。

  不,她得好好想一想,不能糊涂。不明白的是宋子赫,他不知道自己在玩什么样的游戏。

  第2章(2)

  *****

  手术室外,她等得颈酸脚麻,终于等到主刀的医师出现,她快速迎上去,迫不及待询问:“杨医师,还好吗?”

  医师揭除手术帽,揉捏僵疼的太阳穴。“还好。”

  没有得到期待的讯息,她不厌其烦问:“我的意思是,您看她皮肤复原的情况,未来能恢复到几成?”

  “田小姐,”医师正色回覆,他每天都得面对不同的病人或家属,一再解释内容差不多的答案,加上收费不赀,所以特别有耐性。“她的伤口本来就不浅,我们只能尽量淡化,完全恢复的机率不高。再说这只是第二次手术,能恢复几成很难就此确定,不过一次总是比一次好,对吧?”

  一次总是比一次好。她也只能这么慰藉病人吧,听起来正面又有希望。

  她寻至恢复室,俯视仍在沉睡中的病人,右脸伤口已用白纱覆盖完整,另外半张脸不受影响,美丽精致,像一尊缺了角的搪瓷美人。

  “你到底爱上了什么样的男人?他到底有什么好?”她自言自语般低问。“凡事都有代价,但是你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要得回来么?”

  她在一旁坐下,等待病人苏醒,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却震动了,她让震动停止,才取出检视,是助理的工作通知。

  她在床边柜上留下一张纸条,悄悄掩上门离去。

  *****

  这个地址并不难寻,离主要交通干道只有一个巷弄的距离;而这条巷弄也不小,笔直干净,建筑物整齐划一,几乎都是近两年新落成的住宅大楼,主要是单行道的问题把方向感一向不很发达的她搞迷糊了,她左弯右绕了好几遍才顺利抵达那栋目标大楼,努力觅好停车位,却已迟到了二十分钟。

  她疾步走向警卫室,说明来意后,换上通行证件,照指示进入大厅拐角边的货梯旁候立。五分钟后门一开,她踏进电梯,和里面塞了满厢的组装家具以及两名工人并立,以证件感应开关,按了十五楼,她提醒工人道:“待会搬运时小心些,别碰倒或刮坏了客人的东西,林太太那次琉璃破了一角,店里就赔了三万块。”

  “知道了,田小姐。等一下可不可以在走廊抽烟?”其中一名工人道。

  “不可以。出大楼再抽。”她不自觉面目严峻,直视楼层灯号,工人壮硕的体魄在单薄的T恤下一览无遗,令她感到极为刺眼,半屏着呼吸小心忍耐着;电梯门一敞,她头一个窜出去,找到客户的大门,按了电铃,等了十秒钟,门才姗姗打开,一名帮佣模样的妇人手拿抹布,客气地问:“田小姐吗?”

  “是。”

  “请进。玄关桌摆这,屏风就固定在这条线,不要超出鞋柜。”妇人让她进门,仔细指点家具固定方位。她会意点头,指挥工人进行定位。

  妇人摘下两只手套,和抹布一起放进鞋柜内的杂物格,对她匆匆叮嘱:“我忙完先走了,有问题可以问先生,小心别刮坏地板。”

  她只能应承。这次接单的不是她,是另一位设计师陈盛和,因为手边的设计案子出了点问题这两天拚命在赶工,麻烦她临时接手出货的任务。

  她职业化地打量四周陈设,乍看主要是黑和米白两种色调,用了她相当排斥的昂贵石材做地板。这名客人似乎极偏爱石材,玄关、客厅、餐厅、走道各铺设了不同材质的地砖做为空间分界。

  内部靠左有一具不规则形的金属置物架,紧靠在一面黑色烤漆玻璃墙上,两相映衬非常醒目;她注意到室内光源多半来自成排的反射灯或嵌灯,其余是造型立灯,灯座尽皆金属锻制,空间里仅有的暖色是长形皮沙发上的鹅黄色丝质小靠垫,和黑色玻璃茶几上的红色陶瓷烟灰缸。这种设计形态不是问题,问题出在她亲自护送来的那扇客制化的柚木屏风,她心头起了纳闷——在视觉上怎么会协调呢?

  她不好再探私,盯着工人完成装设,空气里浮晃着从厨房传送来的料理浓郁香味。晚餐时间到了。她瞄了眼腕表,七点二十分,不知道父亲是不是替她留了晚饭?她拨了通手机回家,简单交代了行程,想起医院里的人,又拨了通电话询问现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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