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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释爵不时分神探看低头认真撰写的柳鸣风,这几日她睡得应当可以,憔悴模样己不复见,见她行云流水地摇着笔杆,娟秀的字体烙进仅有他刚烈气息的小册子中,意外柔和,未有格格不入的味道,彷佛她如流水般细致的笔触合该就是要与他雄浑的字迹成双,明明是自他口中叙述出的文字,由她写下,竟能让他贪看再三。

  「差不多了。」关释爵顺抚着眼前一匹好马,依依不舍之情浓厚可辨。每匹马都是他倾心豢养才得以茁壮的,不论其是否有良马资质,都是他视如至寳的伙伴。

  收拾好情绪后,他回头对着若有所思的柳鸣风道:「我要往潼关,再转武昌,前后约莫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呀……」上回他离开月余,南下交货,没有他在马场,日子照样转,没有变化,怎么今日就有离情依依的错觉?

  柳鸣风合上册子,实在拿自己胡思乱飘的思绪没法子。

  「你要跟上吗?」

  关释爵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着实骇着了她。

  「我一个妇道人家,怕是不方便。」她的心跳了一下,按捺不住的期待感真吓人。

  「生意谈完应该还空下几天的时间,我可以带你到柳盟主坟前,让你亲自为他上炷香。当然,若你不想重游伤心地,下回有机会再说吧。」无法亲自送亲人最后一程,必定是她此生最大的遗憾。

  亲自替他们上香……她可以吗?她真的能去吗?如果遇上元池庆……

  柳鸣风看着正在拍抚马匹的关释爵,蓦地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般,忧虑瞬间消失。就算遇上元池庆那又如何?

  相信有当家陪在身边,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贸然下手,取她性命。

  「好,就麻烦当家了。」她欣然应允,脑中正预演着南下的情景时,突然想到一件事。「山庄离皖南宣城会很远吗?」

  「你问这做什么?」关释爵警戒大起,皖南宣城便是他老家所在,她是知道什么,抑或在暗示什么吗?

  「没事,这几天想起故友,备是感念,所以才问问当家路途是否遥远,将来若有机会,才好南下探望。」她对淮哥哥的感情全是年少无知的懵懂情怀,现在想起来虽然可笑,却是她前阵子恶梦缠身的出口。多年不见,她想知道淮哥哥这几年过得可好?晏叔身子是否健壮?他们是否还住在皖南宣城内传授武艺?

  「原来如此。你回头把名字写给我,我先派人查探你朋友是否还住在宣城,否则你一趟过去无功而返,更是费神。」她还记得晏淮、敬天这几个儿时玩伴,只可惜回到宣城老宅,只剩一片杂草荒凉,还有一座无名孤坟了。

  关释爵的心情突然淡落下来,他有多久不曾回去替父亲拔坟草、烧纸钱了?

  「你先回房整理行李,简约就好,一刻后回到这里。」关释爵掌心向外,高举右手。「众人听令,备马——」

  这声浑厚响亮,云霄尽闻,在他尾音淡消之际,蓦地,一声破空急咻声像弹弓拉到极致再无预警放开,如闪电之姿往马场中心射来!

  关释爵立即将柳鸣风护在怀里,一个踏步旋身握住箭杆,借力使力卸掉往此处射来的飞箭。

  「有马贼!大伙儿全面备战!」

  关释爵坐镇指挥,现场仍乱成一团,但惊慌不过眨眼,接着有人引马避难,护着老弱妇孺离开现场,有人取出武器准备迎敌,尖叫、惊呼不绝于耳。「你去找库塔嬷嬷,除非我回来,任谁喊你都不要出来。」

  「好。」这种场面她根本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替他添乱。柳鸣风跟着避难人潮往宅子奔去,捺着担忧,不形于色,但没几步路便又忍不住回头对往相反方向的关释爵大喊。

  「当家,你千万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呀!」

  「嗯。」关释爵回头,随意应了一声。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但在踩出几步后,他突地回头对她保证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替我收尸。」

  「嗯。」柳鸣风点点头,恐惧不翼而飞。虽然她仍为关释爵的安危担忧,心里却有了几分踏实,没想到他这般懂她。

  她真的好怕……好怕风雨肆虐过后,周遭全是不能说、不会动的人。

  当家,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柳鸣风紧抿唇瓣,正打算回头往宅子里去时,不经意瞄到右前方有一名跌倒在地的孩童正哇哇地哭着,额头磕破了个洞,血染上黄土,淤积成块,黏在伤口上,周边有几匹骏马因为突击,前蹄不断举落,情形极为可怕。

  怎么没人领那孩子?柳鸣风顾不得自身安危,奔过去抄抱起他,拍背轻声低哄,将他的头按进怀里护着,想躲进宅子,不料一转身,背后突然一股重击将她撞倒在地。

  「小心!」

  柳鸣风还没来得及回头确认,关释爵的声音便早一步传来,伴随着怀里娃儿的哭声。

  她赶紧回头察看,入眼的景象差点让她的心跳出喉头——

  关释爵的肩头竟然插着一枝箭,箭尾像拉扯她心弦的线,正用力地颤抖着!

  第5章(1)

  「快来护她进去!」关释爵挡在柳鸣风及孩童面前,不顾伤口鲜血正不断沾染他的衣襟,解开他早先取来的粗绳索,对着一旁护马避难的伙计吩咐道:「先别管马了,人比较重要!」

  关释爵难得怒吼,吓得牵马的伙计立刻赶过来,想将柳鸣风带离。

  「那你呢?」柳鸣风望着他不曾因疼痛而颓然的伟岸背影,实在挂心他的伤势。见他中箭,她整个人快失去理智了,这时候她怎么舍得下他安心避难?

  柳鸣风将哭闹的孩童交给马场伙计,迎向呼息略喘的关释爵,鲜红的血在他背部开了朵令人心疼纠结的花,她眼中看不见周遭的混乱,关注的仅有他的伤势而己。「当家,你需要止血。」

  「晚点再说,你先躲好。」关释爵卷着粗绳,跨上一匹棕马往门口奔去。

  柳鸣风的心简直提到了喉咙口,此时此刻,她多希望他能自私点,别拿自己的命去拼。

  她边退边回头望,脚步像生了根的大树,几乎文风不动,看他甩着粗绳打落马贼,纵然有其它人帮忙,但面对数量庞大的不速之客,他就像用尽一兵一卒也要死守城邦的将军,不愿向敌人低头地奋战着。

  她怦跳的心好紧好热,他真的是用命在守护马场这片净土,但她真的不希望他出事,她要他平安地活着回来!

  马贼如狂风过境,吹起一片狼藉。

  若非在段千驰的坚持下,关释爵还打算拖着箭伤直至损害清点完毕再进行治疗。

  初步判断,原先约定好要交货的马匹被掳走十几匹,其它因为惊吓而失控、四肢略有擦伤,不符合马场制定贩售标准的则过半数。无法如期交货便罢,马场名誉损失更是无法估计。

  收拖着在马贼凶残的强掳手段下而骨折、无法行走的马匹,众人难过的心情像无止尽的流水一般,无法流出的泪水全掩在道不出的话语里。

  柳鸣风没哭,她只是颤抖着,抖着手捧着拔去布塞的金创药瓶,看着一声疼都不吭,脸色却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惨白的关释爵,内心惶惶不安。

  「小水仙,我把箭拔出来的时候,你立刻撒上药粉。」段千驰握着关释爵体外的断箭,伤口外围着的一圈白布,己被鲜血染红了一半。「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时间瞪我?」

  「当家,再忍忍,很快就没事了。」柳鸣风咬着牙,跪在关释爵坐着的椅子旁,专心一意地等候段千驰将断箭拔出。看着他流至胸口、手臂的血痕,心痛几乎夺走她的呼吸。

  「你若疼,可以抓着我的肩头。」

  「小水仙,当家中箭已经够狼狈了,你怎么还削他威风?这样要他以后怎么在你面前抬头挺——唔……好样儿的。」娘的,还真打!段千驰咬牙切齿。「看你力道不减,我就安心多了。」

  「少废话,快拔箭!」外头还有事情要善后,还容得了他废话连篇,甚至在嘴巴上占鸣鸣的便宜吗?关释爵恶狠狠的目光由段千驰身上收回来时,流连至双眸略泛红光的柳鸣风身上,不自觉地软了语调安抚。「你别紧张,这小伤死不了人。」

  「嗯。」老早在他中箭时就拼了命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别过度紧张才能在旁协助他,以免段千驰见她神色慌乱,要她离开,别守在一旁。可是不管她如何压抑,恐惧就像滋生的藤蔓般盘绞着她。

  关释爵肩上的断箭倏地被抽出,血溅上了柳鸣风的脸,箭身与肉体交磨出的声响仿佛还在她耳边割磨着。

  她心好痛,为他疼痛,不忍心看却得逼着自己直视,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替他上药。

  「好了。」段千驰在关释爵已经止血的箭伤上,稳稳牢牢地覆上白布,再将撕成条状的布巾紧实包扎。「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乱来!小水仙,你顾着当家,我去外头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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