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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鸣风不语,这要她如何应声?过了晏家门,她却不敢奢望自己是晏家人,更何况今日他又是以「关释爵」的名义娶她为妻,目的是为了取回灭神赋,试问,有家谱可以填她的名、落下她的支线吗?

  就到这里为止吧,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没有失望,心就不会痛、不会难受。

  盖上红盖头,任库塔嬷嬷牵着她来到前厅,握着忽然塞入她掌心的红彩,一切按照南方习俗来。她故作木然地接受,旁人要她磕头就磕头,要她转身就转身,然而已经忍了好几天的泪水,竟然在这时候无声淌落。

  「你,从今日起,就是我关释爵的娘子,也是晏淮毕生唯一的妻。」关释爵在她红盖头旁边低声呢喃,送她离开大厅前往新房。

  柳鸣风让库塔嬷嬷等人扶着,双腿有些瘫软。她恨自己的不中用,知道身旁站的人是他,与她拜堂的人是他,心就纷乱了。

  她真的……无法对关释爵拿出坚持,放弃对他的感情吗?

  坐在新房床上的柳鸣风郁闷地扯掉红盖头,看着橘光在窗边映了个半圆,前头闹烘烘地拱酒,交杂着祝贺当家新婚的话语,她一人在新房内看着摇曳明灭的烛火,情不自禁地受它吸引,往桌前走去。

  这对红烛就像是她的生命一样,只有微薄的火光,照亮的不过是一隅方圆。众人讨的仅是这亮光所及之处,燃烧时所淌下的烛泪又有谁会分心顾及、怜它几分?等到烛芯燃烧殆尽了,熄减了,只剩让人弃如敝屣的烛泥……

  而她过了今晚,就是坨不成样的烛泥了。

  很好,就让她把最后一分价值燃烧完吧。别信关释爵说的话,什么唯一的妻,他看中的不就是灭神赋而己吗?

  「你怎么把盖头掀了?」略带酒气的关释爵推门入内,橘红烛光前映着的是她一张对人生己无所望的木然小脸,眼睫半敛,素指不怕疼地揩着刚融下的烛泥,缓缓揉搓。

  明明听见他的声音,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知道鸣鸣心底难受,无法排遣,死结就打在那本灭神赋上,纵然如此,他也不能放任她封锁自己的想法、感情。

  关释爵轻扳着她的肩,轻而易举地将她带回床沿,令她坐下,重新盖上盖头。她完全没有反抗的意味,乖乖地接受他以喜砰挑开红盖头,挑起新房内的续章。

  「来,吃点。」关释爵拿着小碟子,盛来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一一喂了柳鸣风,自己也加减吃了些。

  她暗暗地施力掐了大腿一把,疼得很,但她就是要疼,看能不能疼醒她!连两人共享一箸都能让她感到些许动情荡漾,难道她还伤得不够重吗?难道要到死,她的心才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悸动吗?

  关释爵不明白她心里的挣扎,他若知道,这时候抱着她软言哄慰几句,结也就松开了些,往后的日子也就好过了,还以为她脸色益发凝重,是看见他亲手喂食她意涵早生贵子的小点,却不是真心迎娶她。

  「共饮交杯酒,此生携手过。」他倒来两杯酒,挽手啜饮,两人霎时靠得好近,她如扇的眼睫完美地画出两圈半圆,眨巴着的却是满满的不信任。

  他轻吻上她的额头,位置不偏不倚就是在她伤疤上。这是她的妻,是他该照顾呵护、衷心付出的人,无关乎她的父亲是谁,曾对晏家做过什么事。「夜深了,先休息吧。」

  他不急着索讨丈夫的权利,替她卸下新娘行当后,起身准备熄减烛火。

  「别减,我还要用。」柳鸣风终于对他开口说上一句话,从那日她决意交出灭神赋后。「你把烛台拿到床上来。」

  新婚之夜,不见浓情燕尔,他们这段婚姻果真是利益交换……柳鸣风可悲地笑了,缓缓地褪去身上衣物,缩在床角,娇羞地分开了脚。

  她别过头去,羞愧不己。「字可能糊了些,你看仔细点应该还能一字不差地抄下。」

  关释爵惊讶地眯起了眼,腿内侧柔嫩,随意一掐,疼痛都得过上好一会儿才能完全消除,更何况是刺字的折磨,疼到昏死过去都不是什么夸大的事。

  柳鸣风大腿上的口诀字小,但两腿加起来也约莫有十一、二排,她是如何熬过刺字之痛的?「你怎么会把灭神赋剌在这里?」

  柳鸣风误会了。「我无意冒犯灭神赋,只是想到把灭神赋刺在身上的人不可能只有我一个,所以我才请我娘刺在我大腿内侧。」

  关释爵震撼不已,当年她才几岁娃儿,就要在担忧害怕中自立自强,咬着牙承受不是她年纪该有的压力与威胁。

  她撑着不哭的样子痛了关释爵的心,他吹熄烛火,房内仅剩一丝由窗外透进的橘光,但起不了什么作用。

  柳鸣风还不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么,颤巍巍地撑起身子,想卷喜被覆体,随即一具充满男性体热的昂藏身躯便覆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啄吻着她的眼眉、鼻头、唇角,最后在她尚未由震惊当中回复的微张小嘴上,烙下炽人的热吻。

  「今日大喜,我们都别谈灭神赋。我们做回一夜的淮哥哥、一夜的小鸣鸣。」

  他怎么能放任她作践自己?又岂能放任自己对她一再伤害?偏偏他们已经回不到童年那段两小无猜的美好时光。

  那个爱哭又爱撒娇的小鸣鸣、那个见不得她掉一滴眼泪,对她的要求总是无可奈何的晏淮,已经离得好远好远了。

  但,至少在这一夜,人生最重要的夜晚,放过他们一回吧。

  柳鸣风闻言,像遭人点了穴一样,久久才得以回神。做回一夜的小鸣鸣,总是盼望着淮哥哥的小鸣鸣,眼里只有淮哥哥的小鸣鸣,念着想着的全是淮哥哥的小鸣鸣……

  他背后又有什么阴谋吗?

  她实在怕了,但是……这条件好诱人。如果他也做回淮哥哥,他们之间没有恨也没有怨,多好呀……

  「鸣鸣,你还记得我做给你的那支红笛吧?」

  「……嗯,还在我这儿,都忘了放回去。」别以为她什么东西不取,只拿了红笛,就以为她对此物有特别的意念,就算有,现在还敢萌起吗?

  关释爵翻了个身,让柳鸣风躺在他的胸膛上。

  「你还记得这红笛怎么来的吗?」

  「我摔下井,跌破相,你削来哄我的。」她小心翼翼,如临大敌,就怕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就教她使尽力气砌迭起来的墙应声倒塌,像似泥做的。

  「呵,你果然忘了。」他苦笑一声,缓缓吟起一首南方小调,如在静湖撑船吹风,见朝阳破晓的期待。

  这首曲子她有印象,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忘了许多过去的事,如果他一一提起,她哪里防得住?

  「以前的事我忘得差不多了,大概是不重要,我才不会放在心上吧。」

  「确实不怎么重要,不过……呵,风水当真轮流转,当初是我不放在心上,现在是我紧攒着不放。」

  关释爵轻笑一声。命运哪肯给他好过?能在洞房花烛夜里拥着心爱的姑娘,莫不是此生最美的风景,然而横在他与鸣鸣之间的却是悬崖峭壁,难以横跨,只能借由过往情事让她明白他并非无心之人,就算关释爵所作所为已经不得她的认可,至少让她知道晏淮对她的一切都是出自真心。

  「我曾经在晏宅后山以竹笛吹奏方才那首曲子,你想学,我不肯教,因为我说我想与未来妻子一道吹奏,再削支笛子,涂上红漆送给她当定情礼物……」

  「这曲子我不能教你,这首,只有我未来的妻子能学,才能与我一道儿合鸣至白首。」

  淮哥哥以笛在掌心打着节奏,傲视山下家宅的模样,彷佛像个她构不到的大人,身旁像多了个娇媚的女子轻倚着他的肩头,一起觐看属于两人的天下,那幅幸福的画面,好像她是多余的。

  「你……你削支红笛给我吧,你这辈子不可能只做一支笛子吧?」好难过,可她不想哭,一哭就真的输给淮哥哥身边那名未来的晏家夫人了。如果她不改掉一遇见小事就哭的个性,一辈子都别想站到淮哥哥身边,一起合鸣至白首。

  她想出来的晏家夫人还只是道白糊糊的影子,她要变成晏家夫人,她要当淮哥哥的妻子!

  所以,她要先把红笛拿到手,先把定情物拿下来!

  淮哥哥摇摇头。「啧啧啧,我这辈子确实不可能只做一支笛子,只是,红笛我只做一个,只做给我最重要的人,以后,你就让你夫婿为你做一支吧。」

  「不要,我只要淮哥哥的,我只要淮哥哥的……」说不哭,还是哭了。小鸣鸣泪崩摇头,晃着淮哥哥的衣袖不放,就是想讨个最重要的人身边的位置。

  过去情景自然而然地跃入她的脑海,她没忘,只是搁在脑中最不起眼的角落,封住了,蒙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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