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激动得又是一连串猛咳,几乎喘不过气来,“咳咳咳……”
胡宣原低下头,这才发觉她额头烧得滚烫,胸口怒火陡升。
“你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难道离家出走还不够,你非要糟蹋自己的身体才高兴吗?”
贝念品冷汗直冒,头晕目眩,“咳咳……放开我……”
“闭嘴!”他丝毫不理会她拚命挣扎的举动,腾出一手开了大门的锁,就这样将她“挟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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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宣原看著躺在床上、吃过药后终于沉沉睡去的妻子,严峻的脸色才缓和了些。
她瘦了很多。
他拖了张椅子靠近床边坐下,默默看著她。
“你为什么要离家?”他伸出手轻轻碰触她的颊,声音低微,“又为什么非要离婚不可?”
他知道他平常工作忙,常常冷落了她,可是他们夫妻这五年来不都是这样过的吗?
以前从不曾听她抱怨,也从来没见过她为这种事闹别扭、不高兴,可是为什么现在……
电光石火间,他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难道她真是在吃紫馨母女的醋?
仔细想来,她种种异常的行为举止,的确是从他与紫馨恢复联络之后才开始出现的。
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摇了摇头,“就为了这种小事要跟我离婚?”
胡宣原目光落在她绯红的脸上,心口一紧,在自己意识过来之前,已经走向浴室打湿了条毛机,回到她身边,替她擦拭发热的额头脸颊。
刚刚已经打过针,也吃过退烧药了,为什么她看起来还是这么的不舒服?
他浓眉紧皱,大掌时不时摸摸她的额头。
一整夜,他就这样守在她床边,未曾合眼。
当贝念品自长长的梦境里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伏在床边,大掌紧紧握著自己手心的丈夫。
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是病胡涂了,这才把梦里渴望的情景和现实搅混在一起了。
全身上下还是很虚弱、没什么力气,但是头痛鼻塞和咳嗽症状明显减轻了许多,只剩下喉咙还隐隐有些疼痛发干。
她辛苦地吞咽了口口水,迷惘地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努力想看清楚那张靠在自己身边熟睡的英挺脸庞,到底是她在作梦还是眼花?
“宣原?”她呆呆地喃喃。
贝念品迷惑的视线游移至他另一只手上捏著的毛巾,再落在他疲惫的俊脸和冒出了暗青色胡碴的刚毅下巴。
不公平,为什么就连他胡子没刮、满脸倦色的不修边幅样,还是帅得那么令人心动?
相较之下,她却一脸病容,再加上没有梳过的松乱长发,简直就跟个蓬头鬼似的。
贝念品对著一旁落地镜里映照出自己的影像苦笑。
她目光回到他熟睡的脸庞上,眼神里难掩淡淡的依恋与思念。
“宣原,你昨晚照顾了我一整夜吗?”
他会这么做,是因为在担心她吗?
贝念品心一热,随即硬生生压抑下胸间那波涌现的奢念贪想。
她又在乱想什么?
一如五年来他让她不愁吃穿,从来不需要为家用烦恼……宣原会照料她,也只是出自他身为一个丈夫的道义和责任感,并不是因为他有多担心她。
她已经不敢对他有任何奢望了。
“你知道吗?其实我根本不想当贵妇,也不希罕住豪宅。”她指尖温柔地、轻轻地描绘过他英挺的浓眉,眸光眷恋里带著淡淡哀伤,声音低微几不可闻,“我只想做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就算穷也不要紧,三餐粗茶淡饭,只有一辆破机车代步也很好……只要你心里有我,无论跟著你有多吃苦,我都会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老婆。”
“可是我能骗谁呢?”她鼻头酸楚,低声道:“我是平凡的家庭主妇,但你却不是个平凡的上班族,你的世界那么大、那么辽阔,你始终站在那么高那么远的地方,我不管怎么追都追不上你。而且,你从来没有回过头来,看我是不是就在你身后,我是不是已经走失了,找不到你了?”
他静静沉睡著,浓密睫毛连眨也没眨一下,就像那回他在医院昏迷时一样,贝念品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够鼓起勇气,敢对他说出所有内心深处的话。
可悲的是,每当他醒来,她就又走不进他的世界了。
“宣原,我还是很爱你,但是……”泪水无声滚落,她慢慢地将手自他掌心抽离、收回,数度哽咽。“再见了。”
贝念品强抑著心如刀割的痛楚,再一次,强迫自己离开他的世界。
当房门缓缓关上的那一刹那,始终维持同样睡姿的胡宣原蓦地睁开眼,眸光复杂地望著那扇紧闭的门。
她一夜未归,又到隔天近中午才回去,被管娃狠狠地叨念了半个小时,可是贝念品却忍不住在她念完后,紧紧抱住了管娃。
“吓?!”管娃破天荒吓了一大跳。
“管娃,谢谢你。”她哽咽地紧偎在管娃肩头。
“怎么了?谁欺负你?”管娃凶巴巴地挥舞拳头,“告诉我那个王八蛋是谁?我去砍了他小鸡鸡喂狗——”
她破涕为笑,吸吸鼻子道:“没有啦……我只是很高兴遇见你,很高兴有个地方是期待我回来的。”
“你阿呆吗?”管娃翻了翻白眼,“你这个月又不是没缴房租。”
“嗯。”她又被逗笑了,揉揉泪眼,“对喔,我忘记我有缴房租了。”
管娃上下打量她。“感冒好了?”
“好多了……”
“那还赖在这里当什么树懒?”管娃像赶小鸡似的赶著她,“去去去,去上班才有钱来给我赚房租,你感冒那么多天,那个死小白已经给我靠夭好几次了,真是去他的担担面!”
“对不起,都是我——”
“你道什么歉啊?”管娃娇眉一竖,“不是叫你动不动就向人道歉的坏习惯要改掉吗?”
“对不……呃,我是说……好。”她赶紧上楼换衣服准备工作去。
回到“好幸福花店”后,免不了又被老板白姊哀怨了半个小时,自知理亏又深感愧疚的贝念品一直道歉一直道歉,直到白姊突然发觉自己活脱脱就像是恶婆婆在欺负苦命媳妇,这才勉强克制住。
“老板,你放心,今天我会加班,把那些花材都处理完的。”贝念品歉然真挚地道,“对不起,这几天让你辛苦了。”
“对啊,我好辛苦喔,”白姊捶了捶水蛇腰,噘著嘴儿撒娇道:“所以你得补偿我,今晚加班是不用了,可是明天早上你要负责来开店门哟?”
“好。”她嫣然一笑。
“对了,今天的花束很多,还要送好几个地方……”白姊翻了一下单子,“我怕外勤小弟跑不完,你也要帮忙送喔!”
“嗯,没问题。”贝念品点点头,挽起袖子。“我先去挑花……这束一千的主花要用玫瑰吗?”
“玫瑰搭白色玛格丽特好了,我最讨厌巷口那家花店每次都用红玫瑰搭紫星辰,俗得要死,远远看还以为一大团黑青咧!”白姊嘴上向来不饶人,连绑个花束都不忘造口业。
“好,我会记得的,红玫瑰不搭紫星辰。”她忍住笑。
一个下午加晚上,就在白姊热闹地造口业和忙碌绑花束中度过。
八点三十分,终于下班回到那栋透著晕黄灯火的温馨典雅老洋房后,贝念品掏出钥匙打开大门的刹那,还是情不自禁回头频频张望。
她究竟在期待什么?又在等什么?
贝念品面上维持了很久的笑容终于消逝了,她望著点亮夜色的路灯,望著人来车往的大街,就是没有那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
“贝念品,你真是无可救药了。”她鼻头酸楚了起来。
他回台北了吧?
半个月来,贝念品再也没有见过他出现,也许那天她从饭店不告而别,对他来说,一定是踩到他所能容忍的、最后的底线了吧?
这样也好,他们彼此早点认清楚事实,早点把婚离了,他就可以恢复自由身去和苏小姐母女“团聚”,而她,也就可以早早死心,好好地过一个人的生活了。
明明理智上是那么地庆幸,可是为什么贝念品却觉得自己没有比较快乐呢?
她每天早上醒来,枕头还是有泪痕,每天她都得用上好多好多力气,才能强迫自己对著镜子挤出灿烂笑容。
才短短半个月,深秋就已经来临了。
早上,贝念品围著白色围巾出门,一向虚寒的体质在天气变凉的时候,手脚也会跟著冰冷,所以她还在毛线衣外多加了件绒毛外套,以前惯常穿的软裙因为方便工作的关系,也换成了牛仔裤和帆布鞋。
她昨天甚至去剪了头发,把一头及腰的长发修到了齐肩的俐落,只要用条橡皮筋就可以绑起来。
“早安。”她对边打呵欠边按开电动铁门的白姊笑道。
“早……”白姊看著她手里握著的两杯外带咖啡,登时眼睛一亮,“小品品,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是重烘焙拿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