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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康浑身僵冷地伫立在原地。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更不知道此时此刻,无论怎么努力也吸不到空气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兰齐逃出晶华酒店,逃进了夜色沉沉的大街上。

  她视而不见的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没有方向感,也没有目的地,她就是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很久很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而且雨势倾盆如柱,冰冷地打在她发上、身上,一下子就将她全身淋湿。

  她觉得冷,但不是十分明白这冷究竟是因为冰冷的雨,还是因为已经凉透了的心?

  陈兰齐颤抖地抱住自己,闭上了双眼。

  「小姐,你疯了吗?」

  一个惊喊传来,下一瞬间,有人为她遮去了那打得浑身生疼的冰寒大雨。

  她置若罔闻,恍恍惚惚间,突然被一股力量硬生生拉着往前走。

  「你跟我进来!」

  陈兰齐被塞进椅子里,然后一条厚厚大毛巾落在身上,她出于求生本能紧紧抓住了那一抹温暖,迷蒙的意识逐渐回笼了。

  「来,喝下它。」一名短发女子递给她一杯香味四溢的咖啡。「身体会暖一点。」

  「谢、谢谢你。」她纤细的指尖都冰冷得泛青了,牙关打颤地低声道。

  「别客气。无论那个人是谁,都不值得你这样糟蹋自己。」短发女子的语气里有着藏不住的温柔怜悯。

  陈兰齐一震,缓缓抬眼望向她,悲伤的眸光盛满感激。

  「谢谢你。」她慢慢地点头,嘴角扬起一丝苍白的微笑。「我……就是想让大雨打醒自己。」

  短发女子凝视着她,不语。

  她满怀感激对方给予的这份没有多问什么的安静,就这样,让她可以默默喝完咖啡,默默致谢,又默默离去……

  可是陈兰齐永远不会忘记这位善良好心的短发女子,在她几乎没顶的这一刻,对她伸手相救的这份温暖。

  ★☆★

  陈兰齐很骄傲自己没有哭,也没有全面崩溃。

  虽然意识仿佛漂浮在冰冷的大海里,好像什么都很模糊、麻木、不清楚,但是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深夜,她回到家洗了个长长的热水澡,慢慢地把头发吹干,穿着厚厚的睡袍,煮了一壶浓浓的咖啡,然后打开台灯,开始赶画稿。

  她关掉手机,拔掉室内电话线,把套房的门锁锁上,就这样一直画,直到隔天下午三点,近乎神迹地赶完了整张图,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用吹风机的冷风吹乾图,卷起放入塑胶画筒里。

  她脸色苍白,神情却十分平静地换了外出服,背着画筒打开门,才一跨步,脚下突然踢到了某样东西。

  是一盒包装精致的蛋糕礼盒,上面还贴了张字条。

  陈兰齐:

  这是你最喜欢的那家重乳酪蛋糕,吃完了以后,打个电话给我。

  ps:我们「真的」需要好好谈一谈。

  项康

  她麻木地看着那只礼盒,随即拎着走。

  到了出版社交画稿的时候,她顺便把那盒蛋糕送给童书部门的编辑们,并且告诉她的责任编辑如姐——

  「我随时可以出发到德国,如果他们真的需要我派上用场的话。」

  「太好了!我马上打电话给老板!」如姐忍不住欢呼。

  回家时经过便利商店,陈兰齐进去要了一个大纸箱,回到家后,通知锁匠来换锁,最后坐下来,把历年来项康留在这儿、以及她为他准备的每一样东西,一样一样地装进纸箱里。

  包括他送的那罐早已用尽了,她却连瓶子也舍不得丢的「清秀佳人」香水,他去美国开会时替她带回来的「彼得潘与小铃铛」雪花球,他和上上一任女友去峇里岛玩,顺道买回来送给她的一件淡紫镶金边的沙龙……林林总总共十几样,都是她珍惜得像稀世珍宝的礼物。

  在纸箱的最上面,她放上了给项康准备的那只绿色的胖耳杯,还有他最喜欢听的几片艾维斯·卡斯提洛《elvis costello》的cd,以及半磅他最喜爱的爪哇咖啡豆。

  她在纸箱上用黑色签字笔写了他家地址,然后在封箱之前,写了一张字条放进去——

  对不起,我想我不适合再做你的好朋友了。

  陈兰齐慢慢地将箱口贴好、封住,指尖冷得像冰,却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和停顿。

  她必须自救。

  在心因绝望与羞愧而痛苦得碎裂成千千万万片时,就算颤抖着手,也必须自己一片片把它捡回来。

  从国小到现在,她整整暗恋了他二十年。

  如果她花了二十年的时光还是不足以让一个男人看见她、欣赏她、并且爱上她,那么这份痴恋,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她真的好累好累了。

  再也承受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与失望,心动与心碎……

  她再也无法强迫自己在听着他与新女友之间的点点滴滴情事时,露出感兴趣的笑容,再也无法强迫自己不去可怜地巴望着他每回恋情结束时,暗自祈祷着,或许他下一个恋人就是自己?

  而且,这次真的不一样。

  他已经找到他生命里的温蒂……

  他就要结婚了。

  突如其来的剧痛狠狠踢中她的心口,陈兰齐紧紧揪着衣襟,死命憋住险些崩溃决堤的哭泣冲动,痛苦到痉挛得弯了腰——

  不。她不哭。她不会哭。

  这二十年来,她已经为了自己的一厢情愿流了够多的眼泪,甚至,超过了她这一生应有的泪水配额。

  她双眼干涩目光平静地环顾屋里一圈,确定没有漏失掉任何属于他的东西,直到目光落在窗台前,突然一震——

  那盆未开花的紫色水仙花。

  传说中,花开的时候,香气会替守护它的人带来幸福……

  陈兰齐眼里涌现蒙蒙水雾,鼻头一酸,喉头一哽。

  可是,她等不到花开了。

  于是当晚,陈兰齐将它送给了「冲浪板pub」那个好心的短发女子,希望这盆紫色水仙花能够在她手中绽放,为她带来自己从没能拥有过的幸福。

  然后,她带着行李箱到了一家旅馆投宿,直到办好了德国签证后,随即搭上飞机离开台湾。

  第6章(1)

  陈兰齐失踪了!

  打从「庆祝宴」那晚开始,他猛打手机给陈兰齐,她无论如何就是不接,偏偏官香华还因为他不愿意在宴会上宣布订婚的事,跟他闹了一整夜。

  隔天他有重要的会议要开,下午也有诊,好不容易中午抽空飞车去买了陈兰齐最爱的重乳酪蛋糕向她「赔罪」——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并且留下一张字条,可是他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她回电。

  就连她家的钥匙都派不上用场。

  可恶!他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陈兰齐这家伙!」项康焦躁不安如囚在笼中的怒狮,气愤的抬手爬爬头发,「连家里的锁都换了,她到底吃错什么药?到底在搞什么鬼?」

  好,就算他和香华谈论订婚的事没有事先向她报备,这点的确不够朋友、不够意思,但是、但是……她不是早就知道他这次和香华是认真的吗?

  亏她还口口声声说他们是好朋友,为什么连半点生气的预兆也没有,就突然间在他头上扔了个这么大的炸弹,炸得他头痛欲裂、五内俱焚。

  这算什么二十年知心好朋友?

  他忿忿地将手机重重一甩,在屋里躁郁地来回踱步。

  可最最火上浇油的是,接下来快递送来的那一大箱东西。

  「这是什么?」他烦躁地签收,接过那只沉重的箱子,目光落在上头娟秀的熟悉字体时,心倏地一紧。

  项康迫不及待地拆开箱子,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那只胖胖的绿色咖啡耳杯,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胸口,他僵在原地,直到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的缓慢辰光后,他终于伸手碰触那只绿色耳杯。

  他的专属杯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所有物件的最上头有一张纸条,可是他恐惧着不愿意拾起那张纸条,不愿意去读上面的宇……也许只要当作没看见,它就不存在了。

  他像被催眠了般一样一样拿起箱子里头的东西,有的是他送陈兰齐的,有的是她替他准备的,包括雪花球、耳杯、香水瓶、cd——他最爱的艾维斯·卡斯提洛。

  项康取出其中一片,手指有些冰冷的将那片cd放进音响唱盘里。

  she

  may be the face i can』t forget

  the trace of pleasure or regret

  may be my treasure or the price i have to pay

  (她的脸我永难忘怀,是快乐或悔恨的痕迹,是我的宝藏,或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she

  may be the song that summer sings

  may be the chill that autumn brin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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