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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还需要点时间。”

  “哼!老是挂着个过世的女人,像话吗?你到底要被她缠多久?这女人到死也不放过你!太可恶了!”

  “额娘,伊蓉是我的结发妻子,挂念着她本是人之常情。死者为大,请您念在伊蓉曾是您儿媳妇的份上,不要再批评她了。”

  萨济尔勉强抑下火气,这阵子以来他对母亲的温顺恭敬已显得十分不耐。

  “要我不批判她可以,你倒是给我说说,上回提过的那件事,你考虑好了吗?”

  “孩儿不明白额娘值的是哪件事。”萨济尔装傻,他最不想提的就是“那件事”。

  “你敢在母亲面前装糊涂?萨济尔,你眼中到底有没有我这个母亲的存在?”

  老福晋气白了脸,她就不懂那个福薄命短的伊蓉到底有什么好。

  之前萨济尔一个劲儿坚持要娶伊蓉做少福晋,她可是第一个坚决反对的。

  伊蓉出身汉旗,血统不纯正就罢了,她生父只是个大学士,在皇上跟前没有分量,不是武将难有战功,注定一辈子上不了台面的穷酸文人。

  再者,伊蓉人长得纤细单薄,一看就知道是不会长命的薄命相,就不懂这狐媚货是使了啥妖媚术?迷得她这傻儿子死心塌地,至死不悔!

  说不给他那伊蓉做少福晋,他大少爷竟然拂袖一甩,呛言除了伊蓉之外,他不接受其他女人,打算孤身一辈子。

  老福晋想起这段往事就一肚子鸟气,简直气炸了,气到人都死去埋到土里了怨气仍未消。

  自那伊蓉进了王府大门之后,没一天让做婆婆的她开心的,怎么看她就怎么不顺眼,一会儿这儿病,一会儿又那儿病,摆明了来找敬王府秽气。

  说她薄命相还一点儿也没冤到她,进了门不满一年就病逝,连个子嗣也没给萨济尔留下。

  “唉,不是额娘爱唠叨。”老福晋见到心爱儿子愁眉不展。心里也疼得很,怜惜道:“额娘瞧你年纪不小,孤家寡人一个多寂寞?这回太后给你指的可是最贵的嫡公主,颖佳格格。”

  “额娘,不瞒您说,孩儿这会还无法冷静考虑续弦的事。”萨济尔就是不能欺骗母亲,事实上他也骗不过自己的心。

  “只怕这回可不容你不冷静了。”老福晋表情严正端肃的看着儿子,语重心长,“一旦太后懿旨传下来,你想怎么挡?拿你的头去挡?还是你想拿你爹的头去挡?唉,你怎么就让大家这么操心,娶一门福晋有这么难吗?”

  “额娘言重,娶亲或许不难,难在孩儿现在——不可能付出感情,勉强行事只会害了人家。”

  “感情可以培养。”老福晋愈说愈焦急,声音忍不住高昂,“你再推托下去,不仅你阿玛和我,我们整个府里都要遭殃了。”

  “若额娘希望以一桩被强迫的婚姻来维系府里的安宁平静,是不是表示您一点儿也不在乎孩儿的幸福?”

  “唉,你怎么死脑筋说不通啊!”老福晋火气高扬,怒斥道:“什么强迫的婚姻?依太后对你的疼爱,她会亏待你吗?人家给你指的是多少贝勒、郡王梦寐以求的颖佳格格!她是谁你不清楚吗?她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皇上的同母妹,如假包换的嫡公主愿意下嫁给你,还有什么好挑剔?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是,孩儿深知颖佳格格身分高贵,不敢谮越高攀,我已娶过亲,身份上就是不配,最好不要耽误了颖佳格格的终身幸福。额娘,孩儿认为取消这桩婚事应该对大家都好。”萨济尔恭敬揖身,语意态度十分坚决。

  “你、你是怎么着?铁了心要跟为娘的作对是吗?你左一个不敢谮越,右一个不能耽误,全是浑话!浑话!你摆明说来气死我!”

  “额娘请息怒。”

  萨济尔了解母亲一定会逼到大家都受不了为止,最安全的办法还是先离开,让彼此情绪冷静下来。

  “时候不早,孩儿该上路了。”弯身作揖退下,萨济尔头也不回地往马厩走去,怎么也不理会母亲在厅堂里叫喊吼骂。

  婚姻是神圣的,爱与不爱界限清楚明白,不容任何谎言欺骗。

  倘若他迫于压力接受太后指婚,无疑是骗了颖佳格格,不管她是不是血统尊贵的嫡公主,欺骗女人感情就是不厚道,此等缺德事他做不出来。

  在太后懿旨正式下达之前,能躲能闪的就尽量逃避吧!

  萨伊尔在心底告诉自己,不容讨价还价的底线就该坚持守下去。

  连着几次,萨济尔都在天未亮前来到草堂。

  不管他到的时间多早,总是在他踏入草堂第一眼便望见已摆列整齐的干粮、温热茶水,可见得一定“有人”比他更早一步到达。

  而且,萨济尔一直感觉“她”就在屋内,不管他屏息聆听或深深呼吸,每次都能清晰确定地闻到空气里有一股属于少女的气息。

  萨济尔十成十敢确是“她”无误,却不知她藏匿何处?

  如同往常,他展开笔砚,燃起香炉,好整以暇端坐着写字或沉思,以为这简陋竹屋藏不了人,躲久了总要出现。

  几盏茶时间过去,等到烛火已燃尽,他还是没看到她出现。

  灵机一动,萨济尔故作不经意地将写好的纸张零星散落地面,随即装作收拾竹几上的东西似要离去。

  才一踏出草堂,一道纤细柔美的身影蓦地窜出来,像是看到稀世珍宝直往那些纸扑过去。

  “惊旋宵之月坠,伤碧落之星沉。物在人亡,睹遗物而雪涕……”

  未待站起身,佟奕馨蹲坐地上迫不及待读出声,她一股脑儿地将情绪投入其中,丝毫没发现门口站着人,正牵扯紧抿的唇角,紧盯着她瞧。

  “看得懂吗?”沉沉地,萨济尔一字字问出声。

  “啊?!您……”惊吓得跌坐地面,佟奕馨脸色惨白,颤抖柔唇,“您,您不是已经离开了?怎么又……”

  “怎么?是不是又想偷藏回家当作纪念?”萨济尔跨开大步走向她,伸出手。

  “什么纪念?我不懂大人的意思。”

  佟奕馨还以为自己藏了他的诗着之事神不知鬼不觉。

  “你上回掉了这个。”萨济尔把“证据”拿出来,不温不火地道:“别否认,我亲眼见它从你衣服上掉出来。呐,还给你,这次可要好好收着。”

  “我……对不起,奴婢……不是有意的。”未料一点小事竟东窗事发,佟奕馨慌乱极了。

  “在这里无须多礼。”萨济尔微皱眉心,说:“奴婢听起来很碍耳。还有,以后别再躲了,那地方太窄小,躲久了会折伤筋骨。懂吗?”

  终于被他发现她的藏身之处,那么小的地方,也真够为难她了。

  牵起嘴角,萨济尔深意微笑,佟奕馨这才发现,看起来冷漠严肃的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

  “我、我没有躲。”佟奕馨不敢伸手给他,低头怯声道:“我怕打扰了您,所以才找地方避一避。”

  “起来吧!”萨济尔主动拉住她的小手,将她从冰冷泥地上拉起,“天冷,快到椅子上坐着。”

  “谢谢大人。”她点头致谢,移步到竹椅上,乖乖坐下。

  “对了,这个还给大人。”慎重仔细地从衣袖里掏出一只洗净熨烫平整的锦帕,恭敬递给他。

  “这……你可以留着无妨。”萨济尔深深望了锦帕一眼,那一眼有着太多复杂的感情。

  “不,上次您只是借我用,我把它洗得很干净了,还给您。”她坚持。

  “嗯。”萨济尔把锦帕放在手上,不发一语地端详许久。

  “我以为把它送走了,很多事情就容易遗忘。”他幽幽说道,微牵嘴角似笑非笑。

  “啊?”佟奕馨微偏了偏头,突然间领悟了,原来锦帕是他挚爱留下的遗物。

  只是一个小小的遗物便能获得此名男子深情难舍的目光,何况是“她”本人呢?

  佟奕馨的心隐隐作痛,是为怜惜那薄命的女子,也为他的情深意重。

  “我想,这么重要的东西,您还是仔细收藏着好。”佟奕馨若有所指道。

  “你年纪那么小,能懂我的心情?”

  他眼神时而含情,时而茫然,仿佛一半灵魂跟着锦帕的主人消失,徒留一具行尸走肉在人世间。

  “不知道算不算懂……我、我只觉得那是你应该珍藏的。”佟奕馨把眼光落在他亲手写的字。

  惊旋宵之月坠,伤碧落之星沉。物在人亡,睹遗物而雪涕……

  好沉重的吟咏呀,他一直都是过着“睹遗物而雪涕”的哀伤日子。谁能治好他的伤?

  佟奕馨低头思量,几番泫然。

  “你曾经失去过吗?那种心里被挖了个大洞是怎么的感觉,你能懂吗?”

  他眉头深锁,轻愁覆上刚毅脸庞,思绪又陷进回忆。

  “心口……被挖了个大洞?”佟奕馨沉下眼睫思索,幽叹道:“那应该很痛。”

  “你知道那滋味?”萨济尔有些意外,他以为她仍在不识愁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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