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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众人闻言,骇然相觑。

  第17章

  若是能名留青史,他想,他该是会被那些自诩刚正不阿的史官们记载为一代酷吏吧!

  这绝对不是个好名声。

  也罢,他从来就不屑追求这种身外之名,人死了便死了,留的是贤名或恶名,又能彰显什么?

  他只想做自己。

  可悲的是,他似乎总是做不了真正的自己,这些年来,他一日比一日更加觉得自己彷佛笼中鸟,逃不了,飞不开。

  果真飞不走吗?又或者是作茧自缚,不想飞?

  偶尔,他会如是想。

  尤其在这阴暗的审讯室里,询问那一个个对他既畏惧又怀恨的官员们时──

  “齐大人,你就认了吧!”无名说道,手上闲闲地摇着一把羽扇,嘴角噙着的冷笑锐利得足以划开任何人的血肉。

  案上一盏明灭不定的烛火,映出齐声仓皇的表情。

  他是户部官员,户部掌管全国财政,包括赋税、田地、户籍以及俸禄等等事宜,而他负责的便是田地这一块。近日女王颁布土地税制改革令,朝廷雷厉风行,务求政策迅速下达,然而值此之际,却传出齐声与几位大贵族暗中勾结,试图于田地记录上动手脚,逃漏税赋。

  “兰台令大人如此指控,可有确实证据?”面对素来以冷酷无情闻名的无名,齐声其实吓慌了,偏要装出一副镇定冷静的神态,导致面部扭曲得相当不自然。

  “证据吗?”无名淡淡一哂,推出两本记录簿子。“齐大人不妨解释看看,为何这两本簿子里明明是同一笔纪录,数字却是天差地远呢?”

  “这个……”看到那两本簿子,齐声面色惨白,更加手足无措了,其中一本极机密的”内帐”,是怎么流到兰台去的呢?“大、大人应该也明白,有时在加总计算的时候,难免疏漏,又或者小吏们一时不察,写错了数字……”

  “小吏们糊涂,难道你这个做长官的也不晓得复查吗?”

  “是,小臣的确……疏忽了。”

  “只是单纯的疏忽吗?又或者是有意写错?”无名问得犀利。

  齐声悄悄抓紧大腿,强笑道:“大人,您这……玩笑开得可过分了,小臣多年来跟着王大人,一直忠心耿耿。”

  这意思是拿王传来压他吗?以为户部最高长官与他亲近,他便会因此对户部手下留情?无名微微眯眸,不动声色地摇扇。

  齐声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这招得逞,更进一步施压。“大人提小臣问讯,小臣走得匆忙,都还没能有机会向长官报告一声,况且小臣耗在这里,不免耽误户部事务,王大人恐怕会不开心啊!”

  “他若不开心,降罪的对象也不可能是我,你说对吧?”无名似笑非笑。

  齐声眨眼,一时摸不着他话中用意。

  无名倾上前,朝他咧嘴而笑,亮晃晃的白牙犹如狼齿,彷佛一口便能撕咬得人皮开肉绽。“我的意思是,王传如果生气有人耽误户部事务,也该来找你算帐开刀,因为是你污了户部的声名,令他这个户部令颜面蒙羞!”

  话说到后来,已是字字带刺,刀刀见骨,配合无名脸上灿烂又阴森的笑容,更令齐声毛骨悚然,冷汗如雨直坠。

  他只能认命求饶。“大人饶命!小的知错了!”

  很好!威胁既然见效,接下来交给属下录口供即可,他的任务完成。

  ◎◎◎

  无名收扇,潇洒起身,顺手收起桌上两本簿子。齐声若是知道这其中一本“内帐”其实是他命人仿着做出来的,怕是会恨不得一头撞墙吧!

  他冷冷撇唇,对自己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迫人认罪丝毫不觉愧疚。很小的时候他就学会,人要在这世间求生存,须得不惧于走邪道。

  真雅之所以任命他为兰台令,掌管监察朝廷官员之责,便是要众人怕他吧!只要他们够怕他,便不敢于私下胡作非为,前朝遗毒方能消除殆尽,使吏治清明。

  问题是,为了建立起足够令众人对他畏惧的势力,他不得不与那些对他有所期望的人周旋。

  为了留在她身边,他不能再是荒野孤独的狼,必须令自己成为狼王,率领那些善于争权斗争的狼群。

  他需要喂养他们,换取那些人对自己效忠,但也因此不免受其制约。

  如今他们都敢无视他的禁令,于朝堂上公然提议女王行国婚了,真雅说得对,他愈来愈无法管束他们。

  该怎么办呢?

  离开审讯室,迎向无名的是一片明亮澄朗的天光,可他却觉得眼前依然迷离,似困在蒙蒙大雾里。

  数名随从正于户外等着他,一见到他,齐齐躬身行礼。

  “大人,该起驾了,陛下祭天的良辰到了。”

  “知道了。”无名颔首,收束茫茫思绪,昂然举步,向前行。

  ◎◎◎

  蓝天阔朗,万里无云。

  神殿外的祭台上,一鼎青铜炉烧着熊熊烈火,意味着神明降临。

  吉时一到,丝竹齐奏,上种官奉上祭仪,由女王真雅亲自捧着玉帛,进献于天,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之前,靖平王还在世之时,曾有数年时间,希林国负责主祭的不是国君,而是赐封”天女”名号的德芬公主,她也因此得揽神权。

  如今,真雅登基,德芬隐退,种权再度回到国君手中,由一国之君主祭,方能彰显国君至高无上之威仪。

  神权她已收回了,王权亦逐日巩固,前阵子颁布的土地税制改革令固然是为了百姓的生活着想,其实也有削减贵族势力之用意。

  贵族权势愈微,王权愈能集中,国家根基方能更加稳固。

  这是她的信念。

  七年来,她夙夜匪懈,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才能让百姓们的日子过得更好,如何保全这片锦绣江山,她励精图治,魄力改革,都是为了这个国家。

  她做得对吗?做得好吗?

  真雅高举玉帛,仰望上天,遥远的天际,除了那无所不能的天神以外,或许还有一个人正看着她。

  曹承佑。当年她会毅然决定走上王者之路,他的鼓励与支持是极大的助力,她曾经那么仰慕他,他的三吾一行,她奉若圭臬。

  他说,希林只能交给她了,只有她能够为这个国家带来和平,赐予黎民安居乐业。

  他说,这是上天交付于她的使命。

  因此在承佑哥死后,她继承他的遗志,四处征战,于战场上博得不败女武神之美名,登上王位后,她便止战,极力于改善内政外交,使四方承平。

  我做得好吗?

  她问天,问曹承佑,更问自己。

  ◎◎◎

  仪式结束,接着是一场热闹的宫廷宴会,贵族子弟们呼喝着打马球,竞展雄风,仕女千金们或抚琴或品香,争奇斗艳。

  衣香鬓影间,真雅发觉自己寻觅着无名的行踪。他在哪儿呢?

  她一路行来,马球场上不见他,湖上船舫也无他的身影,御花园里一群群聚拢的人潮,独漏了他。

  她知道他一向不喜参加这种社交酬酢的活动,该不会是提早打道回府了吧?

  正寻思着,眼角忽地瞥见一道伟岸瘦长的姿影,穿着兰台的官服,腰间饰玉。

  是他!

  真雅心韵微促,旋身细瞧,唇畔刚刚漾开的笑意立即收敛。

  不错,那名英姿焕发的男子确是无名,但他不是一个人,他和一个年轻的姑娘站在一起。

  那姑娘生得十分漂亮,打扮华丽却一点也不显庸俗,气质高贵,面上的笑容毫不做作,对他笑得很甜美。

  她是谁?

  真雅咬唇,藏在衣袖下的双手不觉握拢,气息凌乱无章,胸臆横梗一股难言的滋味。

  她问跟在身后的礼仪官。“那个戴着凤凰金簪的姑娘,你认识吗?”

  “哪位?”礼仪官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望过去,仔细瞧了瞧,点点头。“启禀陛下,那位姑娘应当是户部令王传大人的千金。”

  “王大人的千金?”

  “是,闺名微臣记不太清楚了,似乎是可儿。”

  王可儿吗?真好听的名字。

  真雅咀嚼着,不知怎地,感觉喉间涌上一波苦涩,尤其当她目睹无名对那位姑娘绽开笑容时,那涩味更加分明。

  那笑容,远远地她看不清楚,是怎样的笑呢?阴郁的?爽朗的?或是久违的孩子气?

  她不能想像他对别的女人笑,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不对她笑了……

  “传兰台令过来见朕!”她冷声下令,话语落后方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事。

  她是怎么了?如此急于分开他与那位千金小姐,莫非是吃醋了?

  可她,的确不喜他与别的姑娘热烈交谈,不想他对她们笑……

  “陛下急于传唤,有何要事?”

  不过片刻,无名便抛下那姑娘,来到她身边。

  真雅望着他,看他恭恭敬敬地对自己行礼,嘴角却似噙着一丝嘲讽,心弦蓦地紧了紧。

  她挥手暂时逐退礼仪官以及一群宫女侍卫,示意他随她来到一处较为隐密的角落。

  有了隐私之后,她怔怔地瞧着他,千言万语,却是难以吐落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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