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定是他没想到能毁约。婆婆已不在,只要他不认那纸合约的内容,傅家双祖产便轻易落入他手中,他的丰功伟业便又多添两件,方才她一提,他也许是懊恼不已才会面色丕变,这会急着走,肯定是回家顿足捶胸去了……
可饶是这么想,她仍无法漠视方才他离去前,眼中那抹藏不住的哀伤落寞。
究竟是为了何事,令向来潇洒自若的他会有如此表情呢?
唉!她轻喟一声,此时有客人上门,她于是端着笑容去招呼。
他都已不留情面亲自上门讨钱了,她还管他的心情如何?她该管的是制香坊的进帐,每个月要拨多少还他吧?
要钱是吧?她会去买个大布袋,把所有的银票换成一文钱,让他去数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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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一转眼,又过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来没什么大事,傅东洋像是人间蒸发般,再也没来店里吵闹。楚天阔偶尔会来,巧的是他都选在傅家制香坊「有难」时出现。
由于店里生意蒸蒸日上,自然会引来—些地痞流氓觊觎甚至同业找碴,茅芸香是有一班耐打的工人能出面,可打伤了人总得休息,伤财又伤身毕竟不好,但只要他一来、说个几句话,紧张事件通常能云淡风轻地解决。
她知道是莲儿暗地里通报他的,但她倒没为此说过什么。
先前莲儿原在市集卖梅枝饼,生意好,大伙便起而效尤,结果没一下子从东市集到西市集,少说有二、三十摊卖梅枝饼,多人竞争生意便每况愈下,下午没摆摊时,莲儿就干脆来店里帮忙。
莲儿挺聪明,也懂得做生意,她来店里茅芸香就轻松多了。前阵子得知莲儿有喜了,茅芸香索性要她别摆摊,全心在店里帮忙,阿生也好能就近照顾她。
一次、两次……她没阻止莲儿去向楚天阔通报店里有难,是想他每个月等着收她的还款,他来保护制香坊顺利营业也不为过,可是她心底真正的想法是如此吗?
几个月过去了,她躁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仔细想着他哪里做错,却发现其实自己也太武断。
阿生告诉她,婆婆的病很早以前就不乐观,只是怕她担心,婆婆一直隐瞒不说。而即便婆婆不是病死,真正害死婆婆的也是傅东洋不是他,虽然他略施小计引傅东洋回来,可也从没想到会有这个后果,若真要因此定他的罪,那他不就成了代罪羔羊……
再来,撇开他是否欺骗她的感情不说,他力挺她,助她让傅家制香坊重新运作,这番大功早足以抵他的那些小过了。
她一心认定他有某种收购别人祖产满足自己成为「房地产大亨」的病态,可是静心一想,他若真是如此的人,又何苦大费周章帮助她?他只消让傅家制香坊重新运作又迅速倒闭,待她还不出资金,傅家的一切不就落到他手中……
这会,走在山间小路、拎着一袋乌沉香的她,坐在一颗大石上歇喘。
她的心情之所以能渐趋平静,除了自己慢慢想通释怀外,还有就是两个月前莲儿说要上山到一间小庙拜拜,问她愿不愿同行,她想上山走走也好,于是跟来,就此开始转换一下心情。
小庙供奉着菩萨,庙里只有一位慈善老妇在诵经打扫,庙后有间小屋和一片菜园,老妇每日生活起居就围着这些打转,看似清苦的生活,却让人感到平和恬淡。
她到过小庙两回,每回打坐都觉得心情变得无比平静,恬淡寡欲。
第10章(2)
莲儿称老妇为「仙姑」,老妇话不多,但衷心欢迎虔诚礼佛之人,庙里亦无须添油香,前往参拜者只需带一束香,点燃清香后虔诚向菩萨感恩祈福即可。
如今莲儿有喜,不便上山,偏偏近日她心上总搁着楚天阔的影子,挥不去、放不开,夜不成眠,所以今日她才将制香坊交给莲儿和何掌柜,自己特地上山来,想求菩萨赐她内心平静,别再为对她无情无爱的男人烦忧。
小憩一会,她继续往山上走,小庙离山下并不远,只是她毕竟是弱女子,又拎了一大袋线香,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
进到庙里,见仙姑不在,她先点了香,诚心为菩萨奉香,再在庙里打坐一会。
听见后边有男人的声音出现,她心头打了个突,莲儿曾说过因为只有老妇一人住在这里,为免有人骚扰,庙后的住家和菜园还特地用一整排松树做成围篱,对附近地况不熟者便会以为庙后方已无路,但这会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听来也颇熟悉……
狐疑地起身绕到庙后方,她战战兢兢往前走,生怕是恶人闯入。
她躲在一棵松树后往里边瞧,赫然发现一名穿着破旧衣服、打着赤脚的男子,正拿着锄头在菜园里翻土,而仙姑隔着一条田陇,弯着身子似在播种。
「娘,这些粗活等我来再做,以后你可别把我的工作偷抢去做。」
菜园不大,男子在离她六、七步远之处,他的声音清楚传来,教她心头一震,是楚天阔!
不,是她听错了?还是她眼花?那总是一身白净衣裳、风姿潇洒的楚天阔,怎会打赤脚穿着一身破旧衣裳在田里干粗活?何况他喊了一声「娘」,但据她所知,他娘是和他爹住在邻县的大豪宅,又怎会是住在这小庙的仙姑?
偏偏从背后看,那身形的确很像他……
「娘,前面那些被菜虫啃蚀的菜,把它们锄掉吧,那些菜坑坑漏洞的,也熬过头了。」
「别锄,那些是我特意留给虫吃的。人要吃菜,虫也得吃,留一些给虫吃,它们就不会来跟我抢菜吃。」仙姑微微一笑,说了一番人与虫和平共处的自然生态道理。
「娘,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跟虫抢菜吃,虫自然也不会来犯我。」他话中有话的说。
「你这孩子……任何事就是想多了,唉,都怪娘……」
「娘,你瞧,这条虫也太肥了。」像是刻意打断仙姑的话,他拎起一条虫转移话题。
「那代表它在我这菜园中有吃饱。」
「这菜叶里还有几条虫,看上去像是一家人……」
听他这么说,躲在松树后的茅芸香终于忍不住噗哧笑出声,他最好能看得出那些虫是一家人!
「谁?」听到她的笑声,他忽地转过身警觉大喊。
茅芸香见他突然转身,吓了一跳,一时间呆怔住,不知如何是好。
「芸香?」
他见她回神想走,赤脚的他已来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也挡住了她想逃的心……
「你走这么快,是怕我吃了你?」换回一身干净白衣的楚天阔,跟在疾步行走的茅芸香身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回头瞪他一眼,「别跟着我!」
「好,我不跟你。」他一个箭步,人已然在她前头。「我吃亏点,让你跟着我。」他一语双关,占尽她便宜。
茅芸香气呼呼地双手环胸,杵在原地不走了。
方才在仙姑那儿,他竟跟仙姑说她是他即将过门的媳妇,而不知怎么着,当仙姑一脸喜悦慈祥的问她时,她居然因不忍见仙姑失望,见他点头,就也跟着愣愣点头……
这个楚天阔,肯定是对她下符了,可恶!
「怎么不走了?」他走回她身边,敛起玩笑神情,黑眸瞅着她,语气低沉坚定,「刚刚我在我娘面前说的不是玩笑话,是真心的。」
沉稳的嗓音窜入她心头,撩动她的心湖。他说的「真心」,是真心想娶她为妻吗?但悸动之余,她仍是别开眼,回避他的目光。
她可是来求菩萨赐她心情平静的,怎么这会反倒更加乱纷纷了?
「你娘?你还想骗我,你爹娘住在邻县的大宅院,大宅院什么时候变成小庙了?」
「我只有一个娘,我娘住在小庙,不住大宅院。」他语气强硬地说。
她略感错愕,不明白他这么生气为哪桩?可又想他娘住小庙或大宅院关她什么事,反正他说不定又是在骗她。天色渐黑了,她还是赶路要紧。
「随你怎么说,我要走了。」她讨厌他一而再地骗她,她对他的观感好不容易好多了,现在他又想骗她。
「芸香。」看她突然生气走开,他满心纳闷。
她捂住耳朵继续往前走,不想再听他说任何一句欺瞒之语。
「芸香,小心……」楚天阔跟在她后头走,见上头的山壁忽有一个大石头滚下,他心急地拉住她。
茅芸香以为他想解释,回头用力挥开他的手,气急败坏的怒骂他,「楚天阔,你以为我没见过你娘,所以就在仙姑那儿演一出孝亲戏,又想骗我什么了?」
原来她是在生气这个?
「小心!」他试着拉她,但在气头上的她将双手往后摆不让他拉,压根未注意到滚落的大石已逼近自己。
来不及了了!情急之下,楚天阔只好用力抱住她,两人瞬间易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