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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惑……怎么现在才来嘛!我……我好可怜,澄心也好可怜,还有姊姊……我们三个都好可怜,呜……」

  夏晓清终于见识到十二岁女娃「变脸」功夫练得有多精,前一刻还盛气凌人、弹弓连发不手软,劲装青年一现身,女娃飞扬明丽的表情陡撤,瘪着嘴,低垂眉睫,泪光闪闪,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至于七岁的小澄心,这回没学小姊姊摆可怜样,她微甭着头,好奇地盯着夏晓清护在她身前的那只手。看着看着……她突然放掉手中那些石子,静静偎了过来,细瘦双手圈住夏晓清的臂膀。

  方寸一悸,此时却无暇多想,夏晓清有些吃力地抱起澄心,再勉强腾出一手拉住明玉,只觉快些将小姊妹俩带离原处方为上策!

  「快走!」

  「姊姊莫忧,有无惑在,他闯不过来的。」明玉反拉住她,压低嗓音说。她眸眶犹自含泪,却背对众人朝她咧嘴一笑。

  这孩子实在是……夏晓清简直哭笑不得!

  另一方,夏崇宝几次想甩脱青年的抓握,却越挣扎越难堪。

  无论他如何动,那个名叫「无惑」的年轻汉子皆有方法缠黏他不放,逼得他脸色又青又白又红,确实气炸!

  「夏家养你们这群伙让全是摆设吗?还不开打!愣在一旁看戏啊?」

  「二弟!你……这是子什么?快停手、快停手!」

  此一时分,在堂厅上接待贵客的主爷夏震儒陪同客人一起步进月洞门。这位手握北方盐业的大商行事实在没个准则可依循,先前是高不可攀的姿态,这阵子倒愿意同他夏家交往,以往送上的请帖如石沉大海,今儿个贵客竟毫无预警登门拜访,且携家中小小女眷们一道前来,来得如此突然,让他有些慌了手脚……而眼前这出……究竟怎么演上的?!

  他家老二还真会挑时候惹事啊!

  「站着干什么?还不把你们二爷架开!」

  夏震儒气得红光满面,眼刀一划,几名伙让终于回过神,冲上前拚命想拉开直要寻黑衣青年麻烦的夏崇宝。

  「无惑。」由夏家主爷陪同未进的贵客此时淡淡一唤,不需多说,青年成爪的五指忽地一松,无形劲力一吐——夏崇常壮硕身躯立马倒弹出去,若非伙让们七手八脚扶住他,准要摔得七荤八素。

  退退退——夏晓清将孩子抱着、拉着,背贴门墙退避在角落,果儿也悄悄挨近,发颤的身子紧贴她,半句话都说不出,看来吓得不轻。

  一双清眸直直看着,不管这账房小院内发生何事,她以为脸上神态能维持一贯的凛然沉稳,然,当宫静川步进她眸界中,当他面无表情环视众人,一股热麻感直直窜上她的脊背,冲至天灵……他、他竟未拄手杖!

  那根色泽黝亮的乌木杖不在他掌握中!

  今日,他的步伐平顺徐慢,若非见过他如何倚赖那根乌木杖,她真要以为他行走便如常人模样。

  「大哥,是那臭丫头先动手的!她拿弹弓打我,她——」

  「住口!住口!你还有脸说?」

  她耳中灌进兄长们急怒的叫嚣声,明明听见了,却觉那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膜,有些不真实。

  突然,男人似藏冷锋的目光朝她这方淡扫过来。

  宫静川隔着几步距离探进她的眼,她呼息陡顿,胸房怦怦骤跳。

  接着他目光往下挪移,那移动的姿态极为自然,像似关怀那两个紧挨她不放的小姊妹,必须确定姊妹俩安全无虞才能缓下心绪。

  当他扫视过来时,把脸蛋亲密埋在她颈窝处的小澄心反正看不见,所以继续偎得很惬意、很无为,倒是贴靠在她腰侧的明玉莫名一颤,两只细臂蓦地将她腰身缠得更紧,脸也往她身上埋蹭,那感觉像干了坏事被逮个正着,极需攀附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来替自个儿遮风挡雪……而她夏晓清便成小姑娘眼里的「有力人士」,被人家牢牢攀靠!

  第六章

  她怔然而立,迎视那个有意以眼神教训小小妹子的男人。

  他表情够冷,目光够清冽,但……为何她会觑见那似有若无且似笑非笑的微扬嘴角?他……他、他又在偷笑吗?!

  他在笑话她,是吗?

  夏晓清不由得暗抽一口凉气!

  他真在暗笑,笑她宛若贴墙而生的一根主心骨,紧搂着别人的同时,也被别人圈围住,紧紧搂抱。

  双颊发烫,很是着恼,她想发狠瞪他一眼,岂知他却转正面庞,不瞧她了。

  「夏兄,今次未递帖便登门拜访,看来确实鲁莽。」

  「宫爷言重了,不鲁莽不鲁莽,鲁莽的是舍弟!今日难得贵客上门,夏府可说蓬荜生辉,原已吩咐下人知会舍弟过来拜会,岂斜他人在这儿,还惊吓了两位小小姐,闹得如此不快,全是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啊!」

  闻言,被一干伙计架住胳膊的夏崇宝瞪大铜铃眼,张嘴要辩,长兄一记火辣辣眼刀甩飞过来,警告意味深浓,恨不得立时剪下他的舌似的。

  这下子不忍也得忍,夏家二爷头痛、额痛、手痛,满腔火气无处撒,只能拿底下人泄忿,他狠狠挣开伙计们,其中两个还被甩倒在地。

  夏震儒忙道:「二弟,还不过来赔罪?」

  「不必了。」宫静川嗓音平板,自始至终,他表情就这模样,不似作怒,仅淡漠得不兴丁点波纹,仿佛懒得再跟小人物多说半句一般。

  「宫爷,这事儿实在是——」

  「夏兄。」他截断夏震儒的话。「今日过府,其实皆因舍妹昨日见过晓清姑娘之后,很是喜欢,一早便闹着欲遨她出游。」顿了顿。「不知夏兄意下如何?」

  男人突如算来唤出她的名字,尽管后头加了「姑娘」之称,夏晓清心头仍震了震,气息略浓,肤底温潮不断漫出。

  这一方,夏震儒怔然无语,一会儿才弄明白,这位出身北方的贵客是在征询他这个夏家主爷的同意,希望替两个小妹子遨夏晓清一道出游。

  「宫爷说笑吗?您带小小姐俩亲自来遨,咱们两家能多亲近亲近,我欢喜都来不及,还能有啥想法?」他目光溜向被两孩子和丫鬟紧挨着的夏晓清,笑道:「难得小小姐俩跟咱们家晓清如此投缘,只是不知宫爷今儿个出游,打算怎么个游法?想看些什么、玩些什么?若有咱们能效劳之处,宫爷尽管说,千万别见外。」

  直到此时,宫静川那张抿平的薄唇才略略显笑。

  「听说庆阳城内外植桑养蚕、纺纱制绸的人家皆沿河岸聚居,小河道在城中蜿蜒,流经那些人家后院,再汇流至城外大川,因此方便小般只进入,沿岸收货、销货,这情景北方确实少见,今日还得请晓清姑娘多为在下和两个妹妹说解。」一顿,飞眉略挑,慢声道:「倘是有了心得,说不准能寻到一些商机,找些不同于盐产的买卖玩玩。」

  他……他根本是在吊人胃口!

  眼前一切,夏晓清看着、听着,瞳心隐隐。

  果不算然,下一瞬,她那位利字当头的兄长立刻眉开眼笑,道——

  「宫爷,晓清她绝对乐意,非常、非常乐意助您一臂之力!」

  没有丫鬟相随,就她夏晓清一个,她被自家兄长直直推给「松辽宫家」的大商,在众目盼盼下被带出家门。

  出游。

  宫家这位大爷当真都打点好了。

  有一艘乌篷船,船只就停在城中某户人家屋后,上船前,宫静川来到她跟前一步之距,垂目望进她眸底,神态似笑非笑。

  她思绪仍浮动得厉害,只能定定回望,然后听见他沉静道:「给我。」

  ……什么?给他……什么东西?

  「抱了这么久,手不酸吗?」

  抱……手酸……啊!她回过神,微蒙眸光倏地往下挪,见那张粉嫩小脸蛋静静偎在肩头,小澄心并未睡去,两只好看清澈的眼睛拿她直瞧,温热带甜的气息拂在她肤上。女娃安静到让她心口发疼啊……

  「我、我……手好像麻掉了……」所以呃……没法主主动「交人」。她脸红红,求救般飞快看他一眼。

  宫静川了然颔首,他极明显地深吸口气,再沉沉吐出,像费劲要稳住什么。

  他探手欲抱过那具小身子,夏晓清感觉攀抱她的那双细臂突然紧了紧,想抓住她,不想放开。

  宫静川也察觉到了,忽而凑脸过来,在女娃细嫩耳边低哄——

  「姊姊手酸了,澄心听话。」

  霎时间,夏晓清浑身像被火球团团包裹住似的!

  他一下子靠得太近,近到她几能数出他墨羽般的睫。

  他的声嗓太过低柔,猛地在她心湖震开涟漪。

  她简直傻了,耳根骤然发烫,任由他半哄半迫地从她怀里挖走澄心。

  「无惑,先送她们俩回去。」他将沉默不语、两眼却直锁着夏晓清不放的小澄心交到静伫一旁的青年手里。

  只是他此话一出,躲在夏晓清身后避风头的明玉小姑娘可要不依不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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