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夫妻看似和睦,实则床笫间起溪勃,幼子一出生未久,其妻便拒绝同房,他一个恼羞成怒纳烟花女子为妾,夜夜眠宿小妾房中,夫妻就此相敬如冰。
就在牟青阳五岁时,小妾有喜,再度为人父的牟静书喜出望外,便偕妾至城外的天衔寺拜佛,祈求生产顺利。
不料礼佛途中忽遇盗匪拦路劫财害命,待家仆匆忙来报已是两具僵硬的尸体。
虽然有人怀疑死因离奇,天子脚下哪有恶徒敢如此嚣张,不过好官难求,终究不了了之,到如今仍是悬案一桩。
牟静书一死,向来被牟老夫人视为眼中钉的牟静言不得不从别院赶回,接下牟家大权,尽管他志不在此,并对牟家人深恶痛绝,但所谓的责任也不是不想要就可以抛开的。
原来,牟静言的母亲为酒商之女出身,牟老爷谈生意总喜欢带上这个三夫人,引起醋劲大的元配不悦,仗着娘家势力,逼迫丈夫将心爱的小妾和她生的儿子移往他处。
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牟老爷与三夫人在聚少离多的情况下渐渐浓情转淡,加上牟夫人又带来年方十五的小表妹,稚嫩娇羞的新欢一下子就勾走牟老爷的魂,从此牟静言母子俩就被遗忘在无人闻问的别院里。
而李华阳原是牟静言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但在两人成亲前夕,牟家大房从中作梗,大红花烛垂泪的洞房花烛夜,新郎换人了。
“爷儿,真要做得这么绝吗?再怎么说,大少奶奶也曾是一家主母,而爷儿又尚未娶妻,一些庄中杂事还是由女人家来处理较合宜。”毕竟是叔馊关系,总不好闹得太难看。
“你不满我的做法?”墨瞳深邃如静湖,未起波澜却暗潮汹涌。
周管事惶恐地屈腰摆手。“小的不是那个意思,爷儿别恼,而是你也年届三十了,若能娶妻,一切就更顺理成章……”
只要爷儿娶了妻,大少奶奶便没有借口揽权,自然而然得退回闺房内。
“我有暖床的女人。”他不缺伴。
牟静言眼底清冷一片,他对侍寝女子的容颜印象不深,只记得是凝香院刚挂牌的清倌,是个姿色上等、不多话的女人。
“但是爷儿已有年余不进扶苏夫人的房了,再这么下去,爷儿的子嗣几时才会出世。”他为爷儿着急呀!
“牟家有青阳传香火,不急。”妻子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可有可无。
牟静言对婚事抱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他不是不成亲,只是觉得不必操之过急,接手的家业让他忙得不可开交,哪来空暇担心终身大事。
何况女人的三心二意,他亲眼见识过,自从前未婚妻贪慕富贵,背叛婚约嫁给兄长为妻,他就不再相信世上有坚贞女子。
即使是对他百依百顺的扶苏,他也从没打算正式纳她为妾,他要的仅是她提供的欢爱,而非她的人、她的情感。
他近日来的冷落,便是因为他发现她爱上他,一颗变质的心有了贪欲。
“万万不可呀!爷儿,青阳少爷难堪重任,他是个痴儿……”两道冷冽目光一射来,周管事顿时打住话头。
“他不是痴儿,别再让我听到……”突地,他墨色双瞳微微一瞇。“那里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一群下人不做事,围在一块喳呼?”
顺着主子的视线往窗棂一瞧,周管事也纳闷得很。“小的这就去瞧一瞧,谁敢偷懒先抽他三板子。”
说完,正准备推门而出,大声喝斥没规矩的丫鬟。
孰料,他步伐刚踏过门坎,另一道疾风似的身影一闪而过,快得连眨眼的工夫也不给,尚未回过神,他已远远地落于人后。
有些傻眼的周管事怔愕在当场,以为自个眼花看错了。
只是再定眼一看,他便明白了,因为人工开凿的湖泊深及十尺,常人一落水即有灭顶之虞,即使善于泅泳的人一下水也常因湖底水草密布缠住双足,而浮不出水面。
有鉴于青阳少爷三年前的落水意外,爷儿一度要命人填湖,但因大少奶奶的阻止而作罢,她把这鸳鸯湖当成自己平日闲暇休憩的去处。
此刻竟有个不知死活的小伙子站在湖畔,与众女拉拉扯扯,身形不稳地直往后退,眼看再差几寸就要掉入湖中。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低喝骤起,原本嘻笑的丫鬟们纷纷脸色一变,惊恐万分地轻颤几下,垂目低视,不敢抬起头回话。
她们怕死了威严冷肃的新主子,他一向待人严厉,不允许一丝循私苟且,不轻易展露笑颜。
不若静书少爷,整天笑呵呵的,对人和善又亲切,就算下人偶尔偷偷懒也不怪罪,笑笑地从布满枯干的树叶上踩过。
“她们没做什么,只是好意地告诉我主屋该往哪走,你吓到人了。”真是的,无声无息的靠近,胆小的人准被他吓到心脏无力。
“我吓到人?”剑眉一挑,甚为骇人。
不知他是何人的夏弄潮就事论事的说:“就是你,人吓人,吓死人,你一声不吭的冒出来,把她们吓得脸发白。”
“我吓到你们了吗?”冷眸一瞟,他的语气好不轻柔。
牟静言的话一出,几个丫鬟差点哭出声,脸色更惨白地直摇头。
“不敢不敢,爷儿没吓着奴婢,是奴婢们自个胆小。”
她们向天借胆也不敢承认被吓掉半条命,只求主子别怪罪。
“听到没,你枉做小人了。”他居高临下,俯视身形单薄的少年郎。
在他眼中看来,眼前不及他肩高的人儿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眉清目秀却稚嫩得很,比起侄子青阳大不了几岁。
“小人心小、眼界小,不望穹苍,不追沧海,守住脚下方寸地,人心的不足在于贪,小人我来当有什么关系,不求富贵求安心。”没志气何妨,她向来不把虚名当一回事。
“下去。”他朝一旁抖得不象话的丫鬟一挥手。
“是的,爷儿。”
瞬间一哄而散,没人敢回头觑一眼。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胆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夏弄潮很辛苦地仰起头,看着一张有棱有角的俊颜。“应该是这个家的主人吧!”
他哼笑一声。“你是谁,来我牟府有何用意?”
她拿出一份自制的覆历表,上面注明各项专长。“我姓夏,江河东流水弄潮的弄潮,贵庄缺了个账房,我来试试能不能讨个活做。”真亏得门房好商量,塞点银子疏通就成了,果然是有钱好力事呀!
“你能算账?”他扬眉瞧了瞧那双没他手掌一半大的白嫩小手,眼露怀疑。
“会,我比庄上任何一个人都行。”她有超强的记忆力,以及比计算机还快的心算能力,相信要混口饭吃并不难。
“小小年纪大话连篇。”
“是不是大话你可以考考我,我……啊!这里的土好软……”她的脚快陷下去了。
“小心--”
牟静言注意到夏弄潮脚下的泥土特别松软,正要提醒对方勿动时,湖畔软泥忽地崩塌,连土带草的往湖面上滑去,他连忙伸出手--
第2章(1)
“扑通--”
一道好大的水花溅破平静湖心,荡漾出一圈圈涟漪,像一朵朵美丽的白莲,不断以圆弧状向外绽放,轻轻袭向杨柳低垂的湖畔。
一具湿淋淋的身躯如银白鱼龙破水而出,炯目错愕地怒视着站在湖畔,一脸讶异的人儿,无法相信稳若泰山、临危不乱的自己居然做了件蠢事。
原用意是救人,结果却……
脸色异常难看的牟静言吐掉嘴边的水草,大掌一拨抹去脸上脏污,他踢着水,勉强游回湖岸,但狼狈的模样早让他颜面尽失。
好不容易塑造出的严峻形象毁于一旦,只为一名微不足道的谋事者,教他如何不恼怒。
“呃!要不要我拉你一把?”不能笑、不能笑,一定要忍住。
牟静言横了眼几乎可以说是骨瘦如柴的盈白手腕,重重一哼。
看出他眼底的轻蔑,夏弄潮故作一派正经的捏捏细软的臂肌。“别看我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我有深藏不露的力气,足够拉你上岸。”
不过泡过水的大男人十分沉重,她可不敢冒险一试,嘴上虽说得豪气干云,可伸出的手始终离水甚远,就怕他当真想藉她的力道上岸。
“离、我、远、一、点。”这个大灾星。
她乐于遵从,但表面上还是要做做工夫。“我真的有心要助你一臂之力,你千万别推辞。”
“不用。”他试着爬上岸,但湿滑的岸边不易攀爬,他又滑了好几次。
“衣服泡到水会变很重,你在水里一定很冷吧?”一听他拒绝她的好意,她从善如流地退到一旁,挪出空间好让他从湖里爬上来。
夏弄潮无心的话语落在牟静言耳中,就像是讥诮一般,他顿时面冷眼厉地绷紧脸。
“周管事。”
周管事这才心惊胆颤地走近,面色惊惶地拉住主子的手,使劲地将他拉出深湖。“爷儿,您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