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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求了什么?”他笑问道。

  她一边站起身,一边回答,“昨日,我接到京城来的家书,嫂嫂说,我太爷爷卧病多日,一直念着我,希望我可以回去探望他老人家。

  “所以,你是在求你太爷爷病气全消吗?”

  “不,当然不是。”她双手背在身后,走到殿旁的法轮架旁,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知道这样反而可以将他看得更仔细。

  药师知道她在端详自己,仍旧微笑不动声色,又笑道:“我知道你会重建这座佛寺,但是,为什么?”

  “你真奇怪,药师,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为什么’?”虽然觉得他这问题很奇怪,但她还是无奈地撇撇嫩唇,回道:“眼下两国交战,兵荒马乱,江南又闹了大水,百姓们流离失所,在他们心里,想必是惶惶不可终日,越是这个时候,人的心里就越需要有信仰,越是身处在不安之中的人们,越是需要可以寄托的物件,是天也好,是地也好,是神佛也好,是人也好,总要让他们的心能定,能定而后能安,而重建这‘大佛寺’,让这附近的百姓们能有寄托,是我能想到最快,也最有效的捷径。”

  “难道,他们会想,在诚心礼佛之后,就可以不受灾难波及,甚至于是一帆风顺,百忧全解吗?”

  夏侯容容见他泛起一抹不屑的浅笑,也跟着笑哼了两声,不过他笑世人,她却是在笑他。

  “药师,你这个人别老是喜欢凡事往坏处想,人的心眼没你想得那么小!”说完,她就见他挑起眉梢,似乎颇不以为然,但她才不管,扬手转动一整排的法轮,顿时,转动的嗡声在寺殿内回响不绝,声还未停,她人已经走到了殿门口,临去之前,回眸再看了他一眼,道:“最后,我可以告诉你,我刚才求了什么,我求佛祖保佑,能让我此行回京,一路上平安无恙,我只是求个心安而已,因为,我个人觉得,在这世上:心安比平安还要难得。”

  近乡情更怯。

  在婉菊与温阳的相陪之下,夏侯容容回到了京城,这一路上,他们低调再低调,不想惊动朝廷,就怕惹出无谓的事端。

  夏侯容容站在她太爷爷的寝房门口,抬头看着门楣,一切未变的熟悉,此刻看在她的眼里,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初,她逃亲时,以为自个儿应该不久就能回来,却没想到,一晃眼竟然已经一年半过去。

  “容小姐?!”一名婢女见了她,惊讶地叫喊,但立刻看见表小姐以食指抵唇,示意噤声,她点点头,会意地离开。

  夏侯容容扬起一抹顽黠的笑容,这一路上,她这噤声的手势不知道比过多少次,就是故意不让她太爷爷在第一时间就知道她回来了!

  终于,她跨进门槛,在屏风之外,就听见她嫂嫂段倚柔的声音。

  “太爷,药再多喝些,身子才好得快。”

  “不喝!我不要喝,我要见容丫头,你去把她给我找回来!”

  “信已经送了,我想容容应该就快回信了!”

  闻言,她脸上的笑容不禁更深,背着双手,绕过屏风,只见他们不约而同露出一脸讶色,傻傻的好半晌出不了声。

  “太爷爷,不要再装了,起来吧!”她走到床前,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人家,“再装下去就不像了!”

  “容容,不要胡说,太爷是真的病重啊!”段倚柔轻斥道。

  夏侯容容无视她的说法,只是对夏侯清说道:“太爷爷,我数到三,如果你再装病,容丫头就要走了。”

  “好好好,我起来就是了!”夏侯清终于能够回神,伸出做出一个打住的手势,坐起身来,“起来就是了!”

  “太爷?!”

  段倚柔不敢置信,看着病重的老人家像是没事人一样坐起身,好半晌反应不过来,只是愣愣地瞧着,看他们一老一少相视而笑,仿佛在笑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瞧不出来。

  “容丫头,真是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你那双雪亮的眼睛吗?”夏侯清忍不住摇头笑问道。

  “太爷爷骗得过哥哥嫂嫂,骗得过府里的奴才和掌柜们,但是,你休想骗过我,太爷爷,也不想想容容从小就跟在你身边长大,这天底下,有谁比我跟你更亲呢?”

  此话一出,老人家晒笑,却是眼眶不自禁地泛了泪,“是啊!这天底下,有谁比容丫头跟我还亲呢?能听到容丫头说这动听的话,要我这老头子现在驾鹤西归都甘愿。”

  “太爷爷,我看你还是等寿终正寝再去吧!”夏侯容容没好气地瞪了老人家一眼,“要不,只怕阎王老爷要说是我这个曾孙女儿一句话把老人家给害死了,太爷爷心里甘愿,我可受不起。”

  闻言,段倚柔忍不住掩唇失笑,好些日子不见,她的容容小姑还是一如既往,明明有颗豆腐般柔软的心,嘴上却还是像刀子般不饶人。

  但如果是泪眼婆娑,求着老人家要多活几年,那就太不像是她夏侯容容直率的作风了!

  第6章(2)

  听到疼爱的曾孙女儿说话半点也没客气,老太爷不以为意,反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好好,我等寿终正寝了再去,现在看我的容丫头回来,就算要我死,我也舍不得啊!”

  夏侯容容没好气地撇唇,转头对着段倚柔说道:“嫂嫂,可以请你回避一下,让我单独和太爷爷说说话吗?”

  “好。”段倚柔微笑,与老太爷相视了一眼,看见老人家颔首,扬了扬手示意她离开,她只好依言收拾一旁的药碗,悄然退下。

  在她走后,夏侯容容坐到了床畔,立刻被长辈握住了双手,仔仔细细地被打量着,“太爷爷,别担心,容丫头完好无缺呢!”

  夏侯清被她的说法逗笑,点点头,“丫头有话就说吧!太爷爷跟你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我见到我亲爹了。”

  “什么?!你再说一次。”老人家的脸色一瞬间转为愕然。

  “太爷爷想不到吧!我竟然会在大漠见到当年掳了我娘去的男人,他的名字叫胡虎,是个山寨主,人……还不差。”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含蓄,见老人家垂眼默声,又问道:“太爷爷是知道的吧?”

  “对,我知道。”他回过身,拉开床头的花鸟纹柜抽屉,取出了一本册子与一封书信,“这是你娘当年留下的手记,这封信,她说要给那个叫胡虎的男人,说如果他来找她了,就把这封信交给他,不过,都二十年过去了,那个胡虎一直没有出现,想来,这男人应该不若你娘说的,那般喜欢她吧!”

  “不,他很喜欢娘,娘在他的心里,是个仙女,只是他以为娘嫁给别的男人了,所以才不敢来找。”她从太爷爷手里接过东西,“太爷爷看过手记内容吗?我娘恨我爹吗?”

  夏侯清摇头,“不,我没看手记内容,萱儿说要等你长大,才能给你看,不过,你娘在生你之前,曾经笑着对我说,希望她肚里的孩子无论是儿子或女儿,都希望可以是个性格强悍,身子健康的孩子,别像她只能是朵养在深闺里的花儿,稍微吹点风受点雨就要一病不起,看你的样子,只能说老天爷是让你娘如愿了,就可惜她见不到。”

  想来,她娘最后应该是不恨她爹了,至少,不如一开始那般的恨,到了最后,她心里只是遗憾,遗憾自己的柔弱多病,不能跟随在他的身边!

  在她娘向她爹祈求着要回京城夏侯家的时候,怕是已经知道自己有身孕了,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回京城,以她多病的身子,大概是捱不到孩子临盆之时,所以为了能够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她娘宁愿让她爹以为自己无法忘情于订了娃娃亲的未婚夫婿,让她爹以为自己是被深恨着的,才会这么多年来,不敢再来京城,不敢再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有所闻问。

  到了最后,就连她已经不在人世,他都不知情!

  自始至终,他以为她仍旧在京城里活得好好的,与所爱的男人成亲生子,将他这个江洋大盗给远抛在脑后,过平凡女子的幸福生活。

  不过,她娘想生个性格强悍的女儿或儿子,只怕是当年在见到纳雅可敦之后,心里有所感念之故吧!

  “丫头。”夏侯清掀开被褥,让她扶着下床,“太爷爷三番两次说病重,你都不来探望,就不怕太爷爷是真的病了吗?”

  夏侯容容伺候老人家下床穿鞋,扶着他走到外室的长榻上,与他分坐几案两畔,听他唤人进来。

  “太爷爷不是一个会让容容担心的长辈,您舍不得我难受,当真生了病痛,您反而会让人给我报平安,反倒是装病时,您才会呼天喊地说这儿痛,那儿不舒服,要我来看您,盯着您吃药,是不是?太爷爷。”

  “是这样吗?”老人家干笑了两声,见仆人提水进来,假装忙着吩咐他把水壶搁在火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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