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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她一副“我大人有大量”的说法,令他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大掌执住了她纤细的柔荑,深吸了口气,以蒙古语吟唱着那首带着哀伤的歌谣。老哈河水,长又长。岸边的骏马,拖着缰。美丽的姑娘诺恩吉雅,出嫁到遥远的地方。当年在父母的身旁,绫罗绸缎做新装。来到这遥远的地方,缝制毛皮做衣裳。海青河水,起波浪,思念父母情谊长,一匹马儿做彩礼,女儿远嫁到他乡。

  听他百般不愿出丑,却仍旧为她唱歌,让她不由得笑得很甜,只是那甜美的笑里,掺揉着一点苦涩,她望着“零海”湖水,怔怔地出了神。

  “容容?”他低声唤她,半晌,才见她转眸对他微笑。

  “你说这‘零海’究竟有多大呢?哪天,我们一起绕走这‘零海’一圈吧!就在这儿……”说着,她伸出脚,以靴尖点着一块沙砾之地,“就在这儿插上一根红旗,当做是起点,然后也是终点,等我们绕完整整一圈,看见红旗,就知道我们回来了。”

  “你真的确定吗?这‘零海’比你想像中广大很多,说不定,绕上一圈,需要一年半载,甚至于更久也不一定。”

  “若能走完,当然是好的,可是,走不完也没关系,因为我想要的,不是走完整个‘零海’,而是跟你一起走。”说完,她笑着牵住他的大掌。

  “好,那让我们回去安排打点一下,寻个好日子出发,就从这里……”他伸出另一手,指着她以脚比画的那块沙地,“可好?”

  “嗯,就依你。”她点点头,偎靠在他的胸膛上,眸色迷蒙地望着那无垠的水面,静静的,缓缓的,闭上了美眸。

  她要将这一刻,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她总觉得最近的自己,变得比以前虚弱,脑子总是昏沉沉的,不若从前善记了!

  虽然她早就听药师说过,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到,但真到临头,她心里不免还是会害怕!

  秋天,是个怡人的季节,尤其是丰收时,总是格外热闹。

  夏侯容容,前两日,才刚满三十一岁。

  那一天,“怀风庄”举办了盛大的生辰宴席,各方人马前来为她祝贺,有人形容这盛大的场面,几乎快要把整个庄都给掀翻了!

  席问,见到许多与她共过患难的老朋友,她开心得很,却也知道,坐在她身边的男人笑不出来,因为这一年来,她的健康状况每下愈况,前年,他们约好了要走“零海”,却一直因为她的身子没有起色,所以未能成行。

  乔允扬为她找遍了天底下最好的大夫,甚至于是宫廷的御医,但是,没人能够断出她的病症。

  他心急如焚,宛如锅上煎的蚁,他去“大佛寺”找过先前为她放血的药师,想要请他再来为妻子治病,但却不见他的踪影。

  据温阳与婉菊的说法,多年来,除了无明与无灭两个和尚,以及容容之外,没人亲眼见过那位药师一面,就连先前治毒伤时,他们也都是被请在殿门外,不得其门而入。

  事后,他问过妻子,她只是神秘微笑,说能见到药师是缘分,药师倘若肯见他,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秋日的凉风染黄了树叶,此刻,夏侯容容舒服地坐在院子里,听见了声响,睁开美眸,看见她的夫君端着承托进来。

  不久之前,乔允扬为了爱妻,以金丝木订做了一张卧椅,好方便搬进搬出,让她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可以歇得舒服,这两日天凉了,他让人取来一张白狐裘毯,柔软舒服的触感,让她很喜欢。

  乔允扬为她端进了药汤,搁在一旁的几上,吹凉了喂她,见她明明嫌恶汤药的味道,还是忍耐着把药给喝完。

  他微笑,取过绢巾为她拭唇,再喂她喝了点蜜水去苦,“大夫说,你需要一个养病的好地方,容容,你想去哪里?只要你说个地方,我们就搬去那地方住,还是你想回京城?”

  “不,我不要,太爷爷已经不在了,胤哥哥和嫂嫂日子过得挺好,不需要我担心,所以我不回去。”

  “其实,是你不想让他们见了你现在虚弱的样子,而感到担心吧?”

  “你这个男人真多疑,做人啊!心眼单纯一点比较好,知道吗?”

  “你这妮子心眼忒多,倒反过来训我了?”

  “我只是心眼儿多,可没你这男人狡猾,咱们啊!是一山还有一山高。”说完,她哼哼了两声,闭上美眸,深吸了口带着秋天凉意的空气。

  闻言,明明知道她是在讽刺他,但是,他只能苦笑摇头,撩起长袍,坐到她的身畔,与她并肩依偎。

  夏侯容容微侧娇颜,将头靠在他的屑上,犹是闭着美眸,嗓音柔得像无心的呢喃,“我想待在‘龙扬镇’,这里是我的家,有什么地方能够比自己的家待起来更舒服自在的呢?”

  “好,你想待就待吧!”他伸出长臂将她搂进怀里,“我不再劝说你就是了!好好养病,孩子们都很担心你。”

  “有裴意在,我很放心。”说完,她灿烂地笑了,睁开眼睛,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以从前惯有的顽皮口吻道:“这几年来,我这小娘没一天亏待过他,现在,是轮到他报恩的时候了!”

  乔允扬看着她绝美至极的笑颜,也跟着她笑了,但是,也因为她这充满孩子气的笑脸,令他的心感到更多的痛楚。

  他想到了当年在“银来客栈”,她明明吃了顿霸王餐,却能骗得店伙计把她当成救命的“仙姑”。

  他记得,那时,她脸上的笑,就是如此灿烂。

  第10章(2)

  冬季翮然到来,下了几个时辰的雪,将“怀风庄”妆点成一片银白。

  夏侯容容,三十三岁,正是女子风华最盛之年。

  如今的她,那张容颜确实仍旧美得教人惊叹,但是,久病的虚弱让她看起来过分苍白了些,就连下床走动的次数都少了。

  乔允扬站在床前,注视着爱妻沉睡的娇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一动也不动地站了多久,她的样子,就算要他看千年万载,也不会觉得厌倦。

  他的心如刀割,想到大夫们给他的回答,都说她是积劳成疾,但却又病得不像,那脉象的奇特,是他们行医多年,未曾遇过的。

  但是,他们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她的日子不多了!

  昏睡之中的夏侯容容,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在注视着她,她缓慢地从沉睡中醒转,才睁开眼睛,就看见她的夫君。

  “你来了。”她笑着从被褥里伸出纤手,让他给一把握住。

  “容容,当年你究竟瞒了我什么没说?”他握住了她的手,却只敢轻捏在掌心里,就怕一个用力,捏碎了细瘦的她。

  “我有吗?”

  “你有!你肯定有!”

  “好吧!我承认,我有。”

  “是什么?”他急问道。

  “那就是,当年,我进‘银来客栈’,一开始就是想吃霸王餐,不打算付钱的,因为,我根本就付不出钱,我的钱袋被偷了!”说完,她不等他发难,抗议她随便带过他的问题,就又问道:“那现在换你向我坦诚,为什么当年你可以一口咬定,我是要进去吃霸王餐的?”

  乔允扬原本想要追问清楚,最终,还是顺了她的意思,回答她想要知道的问题,“因为,当年我亲眼见到那个小偷扒了你的钱袋,但没有阻止他,也没有出声警告你,倘若我想,我可以制伏住他,把你的钱袋取回来,我可以,但我没有那么做!”

  “明明你能帮我,却见死不救,原来,你一开始就打算对我那么狠心。”说着,她泛起一抹淡然的苦笑,不自觉地轻叹了口气,神情却不见一点忧伤,反而对于那段过往,感到不由自主的想念。

  闻言,他的脸庞闪过一抹歉然,如今再回头诉说往事,真教他自觉心狠得可怕,“我想知道,身无分文的你,会想做什么,却没想到你好本事,吃了霸王餐还可以赚到为数不少的银两。”

  “那当然,我可是夏侯家的表小姐,你以为我是简单的人物吗?”她朝他努了努嘴,那表情令她苍白的容颜凭添三分娇俏。

  “不,你不是。”他忍不住弯下身,俯首轻吻了下她的唇。

  “那我的表现有令你失望吗?”

  “没有,你从未令我失望,甚至于,远远超过我原本的期待。”在说出这些话时,他感觉自己的胸口痛得几乎快要粉碎,他温柔地扶起她,坐靠在床边,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胸膛上,大掌徐徐地抚着她柔软的青丝,“容容,现在的你还想去绕走‘零海’一圈吗?”

  “想。”她笑着点头,一只纤臂横越过他的腰间,就连想抱紧他,都提不起力气,“但我怕自己没有力气走。”

  “不必走,等开春天暖之后,我驾马车载你,我会让人准备一根最鲜艳的大红旗,就插在我们出发的起点,等我们绕完一整圈回来,远远的,我们就能看到那根红旗,你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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