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这种事是很难说的,」她又露出那抹羞赧的傻笑。「一切都是缘分哪!」
「我早就知道你们俩不对劲了。」张谅一脸迫不及待想听八卦的热切表情。「来来来,告诉哥哥,到底是怎么开始的?老杜被你吃干抹净了吗?」
「张医生,脑子里别老装一些黄色废料行不行?」她脸上不禁掠过一丝小小鄙夷。「我和杜医师以前一向是很清白的。」
「以前?那现在呢?」
她那张圆脸老实地红了起来,吞吞吐吐道:「才……才吻了一次,也不算什么……」
「你们俩的进度太慢了。」张谅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懊恼。「听过『干柴烈火』这句成语没?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如果真的有那个心,当然得加把劲啊!」
「张医生,你干嘛那么关心我们两个进度到哪里?」她一脸孤疑地打晕量他。
「当然是要快点生米煮成熟饭,才不会——呃……」张谅惊觉失言,忙干笑。「哈哈哈,因、因为我想早点当千爹嘛!」
王有乐自认是爱吃了点,动作慢了点,身材圆了点,但她又不笨,怎么会感觉不出他话里有话?
「才不会什么?」她认真地问。
张谅暗暗低咒自己一声,随即露出最最「天真无邪」的笑脸来。
「才不会时间久了以后,让你发现老杜实在太机车了,到时候你要是反悔,抛弃了他,那我老同学岂不很可怜?我们黄金光棍但乐部又少了一个出清存货的机会了。」他半真半假地道。
「哎哟,我认识杜医师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安啦!」她松了一口气,浑不在意地咧笑着挥了挥手。
「有乐,你别看我那老同学像是精得跟孤狸一样,遇到某些事也是相当认死扣,脑筋转不太过来的。」张谅看似大咧咧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真切的诚恳。「男人有时候固执又爱面子,跟小孩子一样,老是觉得别人手上的玩具好像更好,却总忘记揽在怀里的,其实就是自己最心爱的东西……」
「张医生,你是在跟我暗示什么吗?」她的心没来由的跳快一拍,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我只是在跟你分析男人的通病。」张谅一摊手,自嘲地笑笑。「像我自己也一样,明明喜欢人家,可是一见面,又像幼儿园的小男生一样,只懂得用惹恼人家,来引起她的注意。」
「我还以为你们学心理的在面对个人的感情时,能够处理得比较高明,比较不那么辛苦啊!」她若有所思地喃喃。
不像她这种凡夫俗子,浪费那么多力气和情感在一个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人身上,还得花上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勉强从泥沼中爬出来。
如果不是杜医师……如果不是他,她不知道自己还要自暴自弃到什么时候?
一想起杜醇,她的心不禁暖暖地发烫了起来。
「我们的专业在协助人们面对、分析、处理己身的感情、烦恼及各项人生选项,试着帮助他们从纷乱如麻的现实状态中,如何有效地厘清、挑选出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又要如何去做。」张谅叹了口气,单手支着下巴,语气有些无奈,「可是医者不自医,人最大的敌人往往是自己的盲点,充其量,我们只比别人多了一点点技术上的自愈能力,却不见得拥有更强的抗体。」
第6章(2)
王有乐她听着听着,却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这几天总是怪怪的杜醇。
他也是吗?他也遇到了自身很难面对处理的盲点吗?
如果那个「盲点」不是她,那会是谁?
她没来由地涌现一阵陌生的惊悸恐慌感。
张谅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安,忙道:「我说这些,不是要让你胡思乱想,杞人忧天的。事实上,身为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和老杜的好友,我可以很诚恳、很坦白地告诉你,我觉得你是最适合他的女孩,真的。」
「真的吗?」她还是有一丝忐忑,不确定地问,「你真这么觉得?」
他一手放在左胸心口处,一手立誓,「我以我的医科证书和良心发誓。」
「张医生,谢谢你。」王有乐望着他,眼底盛满浓浓的感激之色。
「我相信你心仪的那个女孩,总有一天她也会感觉到、会发现你的好的。」
「啊,这点我倒是没什么把握。」张谅闷闷不乐地道,「除非她停止把我当成一个只会耍嘴皮子和泡妞的小弟弟看待……我说你们女人怎么回事?大了一岁又怎样?谁规定谈姊弟恋就会被世人取笑的?我出生比她晚一年是我可以选择的吗?」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一脸同情。「可怜的张医生。」
「我不可怜,她才可怜!就让她继续当女魔头、老处女好了,我就不信她将来老了还扛得动医护箱去翻山越岭——」他赌气地说得咬牙切齿。
「张医生,这种幼稚的表情很难看。」
「哎呀,不知道啦,烦死了!」张谅仰头又灌了一大口啤酒,将空酒瓶放回桌上,招来服务生又要了一瓶。
王有乐想劝也无从下手,只得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想喝就喝吧,喝醉了我帮你叫出租车,不用担心。」
「有乐妹妹,你真是个大好人……」张谅感动不已,「早知道我就追你了……」
「最好是啦!」她翻了翻白眼,才不信他的鬼话。
他们只会拿她当好说话好相处的小妹看待,谁会认真把她当作恋爱对象了?
还是杜医师最有眼光,呵呵呵。
一想起他,王有乐再度掩不住心里的甜蜜,喜孜孜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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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山 草莓农场
初春时分,山上的气温依然极低,蹲在草莓园里摘采硕大草莓的王有乐,全身裹得厚厚暖暖的,每次吐气都是鼻孔冒烟,她边剪草莓蒂边想笑。
不知道在另外一头摘草莓的杜医师,是不是也有这么滑稽的景象?
她蹑手蹑脚绕到另一边,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宽大背影,正准备跳出去——
「哇!」
「吓——」王有乐满脸惊吓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想吓我?」杜醇微挑浓眉,得意洋洋地说:「就你那圆圆的头顶在那里钻来钻去的,谁看不见?」
「你、你……」她拍着惊悸犹存的胸口,眨动着圆圆眼睛。「都几岁人了还在玩这种吓人的游戏?不、不怕丢脸吗?」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吧?」他伸手扶起她,像照顾小孩似的,伸手替她拍掉身后沾得到处都是的泥土和草屑。
「你就不能假装被我吓一次吗?」她嘀咕。
「不行。」他嘴角上扬,「事关男性尊严,没得商量。」
「就给我占一次便宜会怎样?」她忍不住小抱怨。
「你的志向能不能远大一点?就占这种小便宜你也高兴?」他环着她的肩头,提起装了大半的草莓篮子,笑着往前走。「你不知道有些女人会把男朋友折磨得死去活来,整治得对方服服帖帖吗?女人不能太老实,太千依百顺,要刁钻一点,搞怪一点,男人才会觉得有挑战性,知道吗?」
原来男人天生都有被虐的倾向,这下总算能解释她为何恋爱失败又总是乏人问津了。
——所以你也是吗?
王有乐极度不是滋味,想问却又问不出口,只敢默默瞅了他一眼。
「从小我阿嬷教我要诚恳待人,所以你说的那种,我不会。」她盯着脚下踩过的每一步,喃喃道:「如果得靠玩技巧和耍心机才能留住男人,那我宁可不要。」
杜醇眼底的笑意微微消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就算是你很爱的男人,你也不屑这么做?」
「我不懂谈感情要什么技巧,是欲擒故纵,还是若即若离?」她说得一脸认真,「我只知道,想要别人真心对待自己,自己首先要真心待人,就算别人到最后还是辜负了自己,可是至少自己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心,从以前到现在,我都是这样的。」
「是吗?」他的语气里没有批判,只有一丝怅然。「那么像你这样,有比较快乐吗?」
「没有比较快乐,可是至少良心不会难过。」
「如果你真有自己说的那么坦然豁达,又怎么会花了那么久还走不出情伤?」他就事论事地问。
「我良心不难过,但不表示我的感情就没受伤,人就不会难过啊!」
「可是如果一开始就懂得如何认清危险,学会用各种技巧处理感情的事,那么成功率不是会比较高吗?」他以指尖点点自己心口,再点点自己的头。「爱情,不只要用心,还要懂得用脑,用误略。」
那还叫爱情吗?
「你呢?」她抬起头,直直望入他眼底。「如果你心爱的女人不断折磨你,伤害你,刁难你,以爱为名,让你非得很辛苦很辛苦地绞尽脑汁才能留住她,那么你要吗?」
杜醇脚步停顿住了。
「……我们刚刚不是在谈这个。」他嘴角在笑,眼里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