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了?
夏柏旭抹了抹脸,抑下心中诡异的反应,将外套甩在肩上,转身离开。今晚得打电话请司机来接他回家了。
罗思颖愣愣看着他离开,心酸地想起他们之间永远没有实现的承诺,压在心头的忧伤缓缓在胸腔间扩散成痛楚,将她淹没。
这一次……真的要和他说再见,彻底将他由心中抹去。
夜已深,店里的客人陆绩离开,五光十色的商业区由喧嚣逐渐沉寂,「泊·微醺」的招牌在自动开关的设定下熄了灯。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聂彦淮在吧台里做最后的清理工作。
店里慵懒的爵士乐在静谧的空间里缓缓播送着。
罗思颖下班,讨到了极品红酒,连喝了几杯,紧绷整日的身心一放松,整个人便昏昏欲睡。
酒精似乎渗透到她的每一个细胞里,带她进入一场虚幻的梦境,她无法思考,连那令她心痛、哀伤的回忆,也跟着被飘然醺意取代。
她依恋此时的感觉,因为醉了,心就不痛。
一边清理,聂彦淮一边扬声道:「小颖,这次你代我到锡尔斯酒庄参加他们今年的收成晚宴吧!」
他已经向锡尔斯酒庄连订了几年的红酒,一到收成时,酒庄便会邀请他飞到加拿大共襄盛举,感受丰收的喜悦。
「锡尔斯酒庄……」撑开沉重的眼皮,她有气无力地问:「为什么要我去?」
就她所知,锡尔斯酒庄位在温哥华,庄主鲁伯特是聂彦淮的好友,店里也进了几支锡尔斯酒庄的葡萄酒。
葡萄采收的季节约在每年的九月底至十月初,那时,鲁伯特总会邀请聂彦淮到加拿大分享。
他轻描淡写地道:「没有为什么,就当让你出国见识见识,顺便再帮我挑几支酒回台湾。」
听到他的决定,罗思颖惊呼出声。「你真的要我飞去锡尔斯酒庄挑几支酒回台湾?」
聂彦淮美其名是要她去参加宴会,「顺便」挑几支酒回台湾,但事实上,这个「顺便」的责任十分重大。
除了选酒一向是聂彦淮的工作之外,到酒庄品酒、挑酒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何况,聂彦淮要她挑的是红酒!
红酒是一门高深学问,学会品酒需要长时间的研究及磨炼,除此之外,还得了解各产区的特色、酒庄的酿酒风格,对酒品年份更要有相当程度的了解,才能挑出一支适合的酒,推荐给客人享用。
她拥有对红酒的基本常识与喜好,却自认还没专业到能挑选让客人满意的葡萄酒。
停下忙碌的手,聂彦淮定定看她半晌,才认真地说:「放轻松,其实选不选酒回来都无所谓,这段期间你就当是我给你的特休。」
「是因为『末日』的关系吗?」
「你要这么想也行。」
罗思颖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说真的?」
「难不成你当我开玩笑?」
聂彦淮的贴心让她很感动,但她有严重的恐机症,若非必要,她绝对不上飞机。
「聂哥,我没事,真的不需要休假啦!」振起飘飘然的思绪,她急着开口。
「那个人已经离开两年了,你该放手,别再折磨自己了。」
聂彦淮知道,时间并未冲淡一切,反而让她愈陷愈深,因为她重情而死心眼,若再不把她拉出来,她迟早会困死在自己的忧郁里。
罗思颖紧咬着唇瓣没说话。
「小颖……」他语重心长地开口,语气柔和而无奈。
「我放手了……」她淡淡垂眸,幽幽地咕哝了一句,感觉说话的同时,心口也泛起酸疼。
在男友消失的这两年,她心里纵使难过,却不断找理由说服自己他为何失约、为何离开她。
如今他出现了,却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她该怎么办?是否继续缩在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伤的假象里,比较安全呢?
「是吗?」聂彦淮怎会不知她口是心非,说得洒脱,但其实对那段感情根本放不下。
「是。」
或许自己陷得太深、疗伤的速度缓慢了些,但世上没有绝对,她相信自己迟早会调适过来,迟早……
聂彦淮懒得与她争辩。「如果你不想把这趟当度假也成,就……就当出差吧!再说私人庄园举行的宴会有很多多金帅哥,说不定你的王子就在那里,你不去太可惜了。」
她陷在上一段恋情太久,久得封闭了自己,完全不像时下懂得玩乐、享受人生的女孩。
所以,他要她放开胸怀,让爱情滋润她,恣意绽放属于她的美丽。
「你让我好好想想……」
自从「末日」之后,她心如止水,更正确地说,她所有心神都付出在那场失败的爱情中,已经没有谈恋爱的渴望与冲动。
「不用考虑,我说了算。行前我帮你多求几个护身符,保证你旅途平安愉快。」
「聂哥——」
不让她有拒绝的机会,聂彦淮打断她的话。「晚了,我送你回家吧。明天记得带证件照,我去帮你办签证。」
半夜两点多,要喝得醉醺醺的她独自回家,他不放心。
「聂哥,我真的不想去……」
嘴角噙着微笑,可他的态度十分坚持。「你要去。说不定真的会遇上大帅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异国恋情。」
罗思颖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上一场恋爱,她谈得轰轰烈烈,还有什么力气再投入下一场恋爱?
第2章(1)
夜正深,位在繁华商业区的办公大楼透出希微灯光。
偌大的总裁办公室里传来利落的打字声,片刻,打字声结束,紧接着是翻阅文件的窸窣声响。
夏柏旭拿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往后躺进皮椅里闭目养神。
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不等他反应,办公室的门便被推开。
维持原有的姿势,夏柏旭连眼皮也懒得抬地闷闷说道:「迪洛,测试完手头上的程序,我就去睡。」
能自由出入他办公室的只有一个人,是母亲的心腹,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
看着夏柏旭投入工作的模样,老管家迪洛无奈地摇了摇头。「少爷,工作固然重要,也要保重身体。」
夏柏旭的计算机信息公司专门研发APP软件,在工程师写好程序后,他会反复测试,确定程序输出之后的执行结果没问题,让客户愿意砸钱买下,他才甘愿休息。
他工作繁重,又因为力求完美的性格,每天熬夜是家常便饭的事,加上三餐不定时、缺乏足够的睡眠,他真怕少爷有一天会操死自己。
「明白。」
迪洛一直跟在夏柏旭身边,也知道少爷就算如此回答,但绝对不会依他的要求乖乖去休息。
夏柏旭感觉老管家还站在原地,疑惑地睁开眼,看着他问:「迪洛,还有什么事吗?」
「下星期是庄园的收成晚宴,夫人希望您能拨空回去一趟。」
收成晚宴?经管家一提,他才惊觉时间的流逝快得惊人,在四季如春的台湾,根本感觉不到明显的季节变化,一晃眼,竟又到了葡萄成熟待采收的时候……
他在台湾创业使用的是母亲的姓氏,鲜少人知道,他来自酿酒世家锡尔斯。
老家是位在温哥华的一座葡萄酒庄园,专门生产葡萄酒,以「锡尔斯」为名醸出的葡萄酒在当地颇负盛名,不但被各国品酒家所赏识,甚至远销到欧洲。
他自小与酒为伍,知道自己终有一天得继承庄园,可惜他的兴趣不在上头,二十三岁那一年,他在台湾成立了一间计算机信息公司,父母亲无法阻止他的发展,只有放手让他自己闯。
唯一的条件是让老管家迪洛跟着他来台湾,美其名是照料他的生活起居,但就夏柏旭看来,迪洛比较像监视他的典狱长。
「能不回去吗?我手头上的案子还没结束……」
「不行。听说夫人有重要的事得当面和少爷谈。」
他蹙眉,刚毅的下颚跟着紧绷。「别告诉我那件重要的事和葡萄园有关。」
「少爷回去就知道了。」看着他的反应,迪洛温和地笑道。
夏柏旭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什么时候?」
迪洛从容地将机票搁在桃花心木办公桌上。「下个星期,我已经请陈秘书把您的行程往后挪半个月。」
迪洛办事一向很有效率,这一回得到夫人的指令,自然更加迅速安排一切。
他挑眉看了迪洛一眼,老管家回以一记大大的微笑,彷佛是要请夏柏旭打消拒绝的可能。
虽然夫人逼迫少爷回老家的方式有些强势,但他不否认,他挺喜欢夫人果断的作风。
遇上像少爷这样严肃固执,只要一工作起来,眼里再也容不下其它事的个性,夫人偶尔发出的懿旨,可以让少爷被迫休假,好好调养被当成机器的身体。
夏柏旭早知道按母亲强势的个性,绝不会让他有阳奉阴违的机会。
他也习惯迪洛仅是行「告知」的义务。
「我知道了。」还有三天他就得奉命回老家,看来这几天只好加班测试完近期要交给客户的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