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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生日宴会的主人不在了,她只能留下来,代为招呼宾客,应付自如地周旋在众人之间。

  直至被她差遣去办事的总管沉着一张脸走来,她笑容一敛。八成她哥哥又闯祸了,总管来告状。

  待总管在她耳边轻声告知实情,向来沉着的卞珏顿时脸色大变。

  卞珒活了十八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什么叫做恐惧,更不知道什么叫做愧疚。

  他叛逆、闯祸,做尽一切让家人失望的事,且自虐地一再重蹈覆辙,等着有一天所有人都放弃他,到时,他就可以大声嘲笑那些人,果然不出他所料。

  「这件事情我会让人去处理。」

  每当闯了祸后,卞珒总会听见这句话。

  有时是父母透过电话告诉他的,有时是透过助理转达,或是有幸父母在身边,他会亲口听见父母这么告诉他。

  无论他做了什么——把人揍到进医院、一整个学期都没有上课、考试交白卷、作弊……等等——他总会听到这句话,不曾听到半点责备。

  幸福吗?他真是超幸福的,犯了错都不会被骂,真是幸福得要死!

  「没事的,珒少爷,这件事情老爷交代我处理,我让人送你回去休息。」

  穿着一身价值数千美元高级西装的律师,提着爱马仕公文包来到卞珒面前,态度亲切坚定地告诉他,且再三保证,一切都会没问题。

  卞珒一直以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直到今天才发现,过去十八年来使坏叛逆引起家人关切的幼稚行为,无聊透顶。

  他望着双手,发现它们止不住的颤抖,因为他很冷,自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冷意,冻得他不停的颤抖。

  此刻的他,脑子一片空白,耳朵关闭了接收声音的功能,不去听父亲花大钱请来的大律师在耳边的叨叨絮絮,尽说着不会有事的假话。

  怎么可能会没有事?

  今天才满十八岁,尚未考取驾照的他,撞烂了一辆法拉利,还让一个人的生命眼睁睁在他眼前殒落。

  他害死了一条人命,竟然还告诉他没事,他可以回家休息——简直荒谬至极!

  「闭嘴!」卞珒再也受不了地吼道,要对方闭上嘴,他把脸埋进颤抖的双掌里,任凭回忆涌现。

  第1章(2)

  他记得自己开着车离家,以高速在蜿蜒的山路上急驶,甚至逆向而行,只为了宣泄心中的不满。

  结果为了闪避一辆货车,过快的车速加上撞击,车子撞上了货车后,两车一同撞上了山崖的护栏,他的车子滚下了坡度近九十度的山坡,幸好卡在一株老树上,才没有连人带车摔下山。

  幸好安全气囊及时爆开,缓冲了强大的冲力,但仍震得他胸口剧烈疼痛,无法呼吸,就在他以为他将连人带车摔下山谷,结束十八年的生命时,一个声音传入他耳中。

  「喂,有没有怎样?」

  看向车外,一个额上带着伤的男人出现在他车窗外,确定了他仍清醒,告诉他救难团队马上就到,要他不要乱动,以免破坏车体的平衡,车子会掉下山崖。

  「夭寿!呷少年!」显然对方是遭他撞击的货车司机,一脸黝黑,身体精壮,穿着简单,看见他的脸,惊讶他的年轻。「开这么好的车,不会开慢一点,你逆向捏!好在拎杯技术好,没给你撞到太严重!你几岁?十八没?你看啦,你逆向撞到我的车,我现在送货会迟到,这一批货人家赶着要,你这样给我添麻烦你知道吗?欸,少年仔,不可以睡!眼睛给我睁开!」

  那个男人骂了他一堆,目的在于不让他睡着,要他保持清醒。卞珒痛到没有办法好好讲话,只能点头或摇头,整个人挂在方向盘上,等待救援。

  那个一直在车窗旁的中年男子,就是被他撞到的货车司机,他庆幸对方没有大碍。

  「你的损失我爸爸会赔,无论是车子还是货款,你不用烦恼。」待他能顺畅呼吸,开口响应司机,承诺会负责所有损失。

  岂知,司机闻言瞪大眼睛,对他破口大骂。

  「靠夭,你这兔嵬子花你老杯的钱,很理所当然呴,毛都没长齐,你懂啥咪?赔钱就好了逆?你都不会说对不起啊?你那是什么态度?给我为你无照驾驶、逆向行车、撞坏护栏、破坏公物、还耽误别人送货给别人添麻烦道歉,小王八蛋!」

  他不记得上一次被骂是什么时候的事,也不记得自己上一回开口道歉是什么时候的事。

  「……对不起。」面对司机的责备,他竟然乖乖道歉了。

  「对不起什么?」司机明显不满意他含糊的致歉。

  「我不该开快车、逆向、还无照驾驶撞到了你的车,害你延迟送货,给你添麻烦。」

  「还有,偷开你老爸的车还撞烂。」司机稍稍满意了,又再追加一条罪状。

  「这是我的车。」

  「……夭寿,那撞烂算了,你这个臭小鬼。」这一句明显就是嫉妒心作祟了。

  明明他还被困在车子里,悬在山坡上,生命危在旦夕,可能一个不小心,支撑重量的树一倒,车子会滑下山坡,但他却觉得……满开心的。

  因为跟这个人说话,他感觉自己是个人。

  在等待救援的期间,司机先生不断的跟他说话,好几次脚步不稳,差一点滑下山坡。

  「叔叔,你上去,这里太危险了。」他催促司机先生回到安全的平地,不要在这里陪伴他。

  「安啦,我也有参加救难队,欸,少年仔,脚趾可以动吗?感觉一下,你看起来好好的,没什么外伤,就怕内伤。你这么年轻,要是伤到脊椎就害了了。」

  司机先生坚持不肯离开,守在他身边,跟他说话。

  这段时间,多半是司机先生在讲话,讲他工作的事情,也念他的不小心,然后把话题转到他唯一的女儿。

  就这样,直到道路救援抵达,那个姓曾的司机先生加入救援的行列,将他连人带车从山崖边拉起。

  救难人员剪开扭曲的车头,才将被困在车座上的他救出。

  他,毫发无伤。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时,却听见惊呼声。

  「小心!」

  「拉好啊!」

  只见一直以来好好的,还加入救援行动的司机先生,在帮忙把车子炼起时,铤而走险走下山坡,将车子炼起后,他攀着树向上爬。

  岂料,支撑吨重的车子长达一小时的树,会在这一刻失去作用力。

  树根脱离松软的土地,树枝绞缠司机身上的安全绳索,地心引力拚命将人往底下拖。

  「快拉!」

  上头的人拚命拉紧绳索,无奈无法抵抗树向下坠去的蛮横力量,坚韧无比的安全绳竟被硬生生扯断!

  那几株救了他一命的灌木,却成了曾姓司机的索命咒。

  眼看着人掉落的一瞬间,他脑子一片空白……

  就这样,不久前才骂过他,要他为自己所作所为道歉的人、告诉他年轻人不要那么冲动的人……消失了。

  四个小时后,当救难团队在山崖底找到曾姓司机时,他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夺走他生命的不是车祸,而是意外。

  但卞珒却无法不自责。

  如果不是他开快车,那个爱讲话的司机,现在应该已经把货送到指定地,回家陪伴心爱的女儿。

  如果他没有开快车逆向行驶,撞上那位司机,司机也不会加入救援行动,就不会发生意外……

  为什么不是他来承担这个结果?

  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怎么可能当作没有这一回事?

  又怎么可能会没事?

  律师现在叫他回家休息,他怎么能昧着良心,躺在自己华丽舒适的房间,当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在哪里?」卞珒无法控制自己不发抖,可他找回了声音,询问一旁的司机。

  「她?」

  「曾先生的女儿。」

  在等待救援的那段时间,那个爱讲话的货车司机告诉他,他只有一个女儿。

  「珒少爷,我已经……」

  「我问你她在哪里,你回答就好,不要说废话。」卞家人蛮横霸气的一面,在这一刻表露无遗。

  在律师的告知下,卞珒离开他待的房间——这是医院为他特别开放的休息室,隐密、舒适,不会有人来打扰,秃鹰般的记者也都没有接到这则消息。

  离开房间,他踩着不稳的步伐,来到医院的往生室门口。

  简陋的灵堂,阴暗的灯光,强烈的冷气冷得令人发抖。

  盖上往生被的遗体,正在灵堂后方。

  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就坐在遗体旁,两眼放空,眼泪无声地滑落眼眶,干裂的嘴唇唱着轻快的歌。

  「啦啦啦啦啦……」

  小小的手,握着父亲满是伤痕的冰冷大掌,用力搓揉,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温热父亲冰冷多时的双手。

  可她身边没有人,没有人告诉她一切都会没事的,她可以回家休息。

  「……曾先生与妻子离异,妻子下落不明,仅有一个女儿,曾先生是孤儿,没有亲属可以来处理后事……」律师在卞珒耳边小声说着调查过的身家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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