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朱去将污水倒掉,再进门时,只见那少夫人已坐在桌案前,书写信函。
打从被派来服侍这少夫人,她就在暗地里叫苦连天,虽然她从原本的打扫丫头,被升做贴身丫鬟,看起来好像挺不错的,可人人都知道这少夫人就是傻,空有张脸蛋儿好看,耳朵还听不见声音,说起话来语调又有些怪,当她的贴身丫鬟根本是个人见人丢的烫手山芋,是个苦差,她若不是因为贴身丫鬟的钱比较多些,她也是不愿来的。
谁知到,这少夫人好像是识字的耶。
瞧她方才将书分类归架时,半点也没有迟疑,而今写在纸上的字,更是端正秀气,完全不像胡乱书写的鬼画符。
说真的,就连她也识不得大字几个,少夫人若真识字,那定是聪明的啊,至少也比她聪明。
该不会,打从一开始,大家就误会了她吧?
朱朱呆呆的站在桌案前看着少夫人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拎起那纸,张嘴轻轻的把那纸上的墨迹吹干。
她好奇的看着,忍不住开口问:「少夫人,你这上头写些什么啊?」
看见她张嘴说话,冬冬瞧着她,微笑答道:「五香豆干的配方,你一会儿,帮我拿去前头,给刚刚那位穿青衣,头上簪着支如意木钗,嘴边这儿有颗痣的大娘,就说照这上头的方法去做,便能卤出一样的五香豆干。」
朱朱一听,惊诧的瞪着她,脱口就道:「少夫人,你不是听不见?你怎知道刚刚她说了什么?」
「我会读唇语。」冬冬看着她,微微一笑说:「只要人别讲太快,我就能看得出七八成,大概也能知道人在说什么。」
「真的?但我有时说啥,你好像也不知啊?」
冬冬轻笑,这才告诉她:「因为我就一双眼啊,我要是没盯着你嘴瞧,很容易就漏掉你说的话,况且方才他们多是以前会到我店里买豆腐的客人,所以说话都有放慢一些,我才能看得懂。可因为太多人一起说了,我没办法都看着,也只看到几个人说的话而已。」
墨干了,冬冬把信纸折好,收到信封里,交给了她。「麻烦你跑一趟,你记得那大娘吗?」
「记得。」朱朱点点头,拿了信,又忍不住放慢了速度问:「少夫人,这配方你就这样给人可以吗?」
冬冬半点也不介意的说:「我没能继续开店,已经对大伙儿很抱歉,这五香豆干的配方当初也是别人给我爹的,我现在也是再给了需要的人而已。」
朱朱听了,微微一愣,怎样也没想到,这少夫人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结果她同其他丫鬟乱传的流言,根本不一样嘛。
这少夫人非但一点不笨,还慧黠聪明、识字懂写,心地更是十分善良呢,和易家大宅里其他只会指使下人丫鬟做事,小气又爱摆架子的主子,完全不同。
见她呆在那儿傻看着她,冬冬不禁问:「怎么了吗?」
「没,没事。」朱朱猛回神,摇着头说:「我马上就送,少夫人,你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了,这样就好。一会儿咱们收拾收拾,就回去吧。」
「好。」
朱朱听了,立马飞奔去送信。
第10章(4)
待她回转回来,只见少夫人站在衣架子旁,帮少爷把一件挡风的大衣给挂了上去,她将衣挂好拉平,好让它透风透气。
朱朱方才帮忙整理,知道少夫人没带到替换的大衣,便没将它收到包袱里。
可挂好了,她却没离开,反而站在那大衣前,轻轻的抚着那衣襟,像是极为爱恋那般。
然后,因为不知有人在瞧,她闭上了眼,偷偷将小脸贴上了那衣襟,深深的吸了口气,又悄悄的叹了口气。
她秀丽小脸上那思念少爷的神情,十分动人,教朱朱心头都乱跳了好几下,忙又退出了门,脸红心跳的站在廊上压着心口。
哎哟喂呀,我的娘呀,人都传说少夫人飞上枝头做凤凰,全是为了少爷的钱,现在看来,压根不是这回事嘛。
前些天,她本来还有些为少爷不值,想说他不知怎被这女人迷了心窍,谁知少夫人病得比少爷更重,竟然偷闻少爷的衣裳呢,还是有穿过的。
这么温柔、贤淑又可爱深情的少夫人,连她都心动,难怪少爷会喜欢她,就算违抗妇人也要把少夫人娶回家。
那日,当冬冬与朱朱回到大宅时,天已黑了。
易家人多,除了逢年过节,每屋每房都各吃各的,没一起用餐的习惯。
冬冬让朱朱先把脏衣拿去洗衣房搁着,知忙了一天这丫头也累了,便要她先去歇息,她自个儿到了厨房热些吃食便算打发一餐。
朱朱不肯,硬是推着她回屋。
「少夫人,我去洗衣间放这些脏衣,顺道就能到厨房为你拿饭菜,你先回去,可别为难我,若让人瞧见我又让你自个儿去弄吃的,传到李总管那儿,我就惨啦。」相处一整天,朱朱终于摸透了这少夫人的性子,知她心软,见不得她被为难,忙半威逼利诱的哄着她回房。
「好了好了,我回去就是了。」冬冬说不过她,一下午也听她说了半天李总管和夫人对下人管得有多严,这方同意自行先回屋去。
见少夫人终于首肯回屋,朱朱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那你先回屋,我一会儿就来,你可啥也别再弄了,好好歇会儿吧。」
说着,她就抱着那包袱往洗衣间跑去了。
冬冬好笑的瞧着那丫头活泼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这方转身往易远和她的屋院里走去。
冬日,夜总黑得早。
回廊上,仆人早早将灯火给点上了。
她平日白天虽会出来走走,可天还没黑,她总迫不及待的便会先回屋等易远回来,所以这还是第一次,见着夜里的易家大院。
点上了灯火的大宅子里,呈现和白天完全不同的风景,白日的大宅已经很美,园子里,似火的枫红衬着精致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回廊绕着一处又一处的屋院,每座屋院都有其特别的景致。
可一入夜,当华灯让人点上,灯火悬在廊上,映在水中,挂在小楼、院墙,那又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她能瞧见有一处屋院敞开的门里,他大姑拿着扇子轻摇,和几位妇人一块儿谈着天、说着笑。另一处屋院中,他的二舅老爷全家一块儿聚在一起用餐。还有两处相邻的屋院,他三堂弟与表哥在门口吵了起来。
见状,她快步经过,装啥也没看到,谁知却在拐弯后,一个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她还没站稳脚步,抬首见是他大堂哥,忙出声道歉。
「对不起,我没注意——」
可她话没说完,那人已经开始叫嚣。
「搞什么,你是长眼了没?!」
眼前的男人,双眼赤红,满身都是酒臭味,熏得她闻之欲呕,忙匆匆再道:「对不起,我真没看见你,下回我会注意些的。」
说着,她便试图绕过他离开,谁知那家伙却一把抓住了她。
「等等,你想去哪里?!」
没料到他会出手抓她,冬冬吓了一跳,有些惊慌的回头瞧着他。
「你这贱女人,不过也就是个买豆腐的,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以为你嫁给了易远,就麻雀变凤凰了?我告诉你,他娶你这卖豆腐的,只是为了同他娘斗气,哪天他要是不爽,随时就会把你给休了,再娶一个!」
见他一副竭斯底里的样子,冬冬知他喝醉了酒,这男人她从小就认得,虽然同样都姓易,可易宗堂和易远性格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小时候就是他带头拿石头丢她、嘲笑她的。
冬冬既惊且惧,压着慌,极力镇定的道:「你、你放开我。」
闻言,易宗堂将她抓到身前,露出yinhui的笑,道:「我问你,他当初是强上了你,还是你求着他上?是不是他手一勾,你就乖乖张开了腿?他既然会挑了你这傻子来娶,想必你在床上一定很有一套吧?」
这话,教她又羞又气,忙道:「你、你快放开我,否则、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对我不客气?欢迎欢迎,既然那无耻的家伙今晚不在,我就给你个机会,你要是弄得老子爽了,说不得等他抛弃了你,我会考虑收你做小妾——」
说着,他竟无耻的将她搂进了怀中,将那张臭嘴朝她嘴上压了下来。
「不要!你放手!」
她惊呼出声,可那男人却死也不肯放手,反将她搂得更紧,她都能感觉到他胯下那恶心的硬物直压着她了。
眼见那张嘴就要印了上来,冬冬再受不了,顾不得其他后果,反射性的一掌朝他下巴推去,同时旋转被他抓住的手腕,反手抓着他的手臂,一扭一拉,立时将这色狼的手关节给卸了。
几乎在同时,他双眼瞪得如铜铃那般大,跟着就痛得大叫出声。
「啊——我的手、我的手——」
冬冬慌忙松手退开,那家伙已经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