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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着也能办到?

  可是无心问出的这个问题,会让母亲有这样大的反应更是她想不到的。

  那一晚,她莫名其妙地被罚了跪。那一晚,第一次见到母亲流泪……

  第二天,母亲一边为她跪得红肿的膝盖上了药酒,一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对她说:“云儿,娘有些话只能对你说一遍,你要死死记住,一定不能忘!否则我们娘俩就是死路一条,明白吗?!”

  母亲那郑重其事且严梭无比的神情吓住了她,她只得怔怔地点头。

  “你不是男孩子,而是女孩子。但除了你和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秘密!”

  “我是……女孩子?”四岁的她还是傻乎乎地不懂,“那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不过她的疑惑很快就被欣喜给取代。她笑着说:“娘,我想做女孩子。”

  女孩子就能穿那漂亮的裙子,多好啊。苑霞一天到晚有漂亮的新裙子穿,而且整天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新发型,新脂粉,新首饰。她以前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看到苑霞的新衣和发式就有莫名其妙的好感,明明她很讨厌苑霞那种飞扬跋雇的样子啊。现在她明白了,她喜欢的只是衣服和首饰,还有那漂亮的妆容,与她本人并无任何关系。

  但是她天真的话语,却换来了可怕的回答--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她稚嫩的脸上,甚至将她打得跌坐在地。她吓呆了,捂着疼得火辣辣的脸,看着那面目狰狞的母亲,竟不敢哭一声。

  “记住,你只能做男孩子!你要忘记自己是女孩子,而且永远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为什么……”她颤声问。做女孩子有什么不好?苑霞不是也很得老太太的宠爱吗?她照过镜子,知道自己长得不丑,若是换了女装应该会比苑霞好看,她不理解娘为什么不让她做女孩子。

  母亲瞪着她,气势汹汹地说:“人心都是势利眼!你知不知道娘带着你在这里生活有多难?娘还指望你将来出人头地呢。一个女孩子,最多就是嫁出去,嫁人的女孩儿如拨出去的水,能值什么?只有男孩子才是能做大事的!你看看少良在府中有多得宠,就该知道到底是男孩儿好还是女孩儿好!”

  她听了还是借借懂懂,不能完全理解母亲的意思,但是母亲那张可怕的脸她却牢牢记住了。

  为了不让她是女儿身的事情被人发现,母亲从不让下人为她沐裕更衣,在她五岁之前,这些事情都由母亲亲自为之。她五岁之后,母亲干脆让她学会自立,只有让她尽快忘记自己的性别,才是隐瞒真相的更好方法。

  但是,她怎么可能会忘记事实的真相?

  每次沐裕,都可以看到自己逐渐变化的身体。十二岁时,在裕盆中看到的那抹嫣红血渍是她初潮的开始。无论每月一次的疼痛失血让她脸色有多苍白,身体发软无力,她都得装作没事的样子,微笑着和所有人保持一段距离,只因为离得越远,自己就会越安全。

  但是不期然的是,竟被那双黑眸给盯上,被人用目光一点一滴地剥离罩在身上十几年的那层保护衣,被人这样轻轻松松地拆穿真相。

  该怎么办?她和娘苦心隐瞒的秘密被人牢牢接在手中,她要带着娘立刻出府逃走吗?可是……就算离开这里,她们也没有谋生的能力,她要如何养括自己和娘?而且以娘那骄傲强悍的性格,又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或许……她该杀了方少良?一瞬间,那恶的念头在脑海中陡然闪过,然后她就被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给吓到。她从来都是与人为善,任人欺负都微笑以对的,如今怎么能生出这样可怕的想法?

  立刻将心中那恶的那一簇鬼火狠狠掐灭,她当然不会真的选择杀人这种愚蠢的方法,用一个愚蠢去掩盖另一个愚蠢,结局已经不言而喻。

  但是,除此以外,她还有生路吗?

  方少良走时从她这里要了一盏灯笼,说是路上太黑,看不情路。其实他大少爷来时天色已经很暗了,他还是没带灯笼,可见这短短的一段路并不难走,而且在方府中到处都挂着灯笼,不到难以辨认路径的地步。

  这不过又是他的一个伎俩吧?曲醉云渐渐地已经能摸情他的一些心思了,借了灯笼,总有还的一天,他便又有借口过来了。

  相安无事了那么多年,纵然他知道了她的真实性别,本可以选择沉默,任她自生自灭不用理睬的。她姓曲,又不姓方,不会对他构成任何威胁。若他只是贪图她的容貌,这样一再进犯挑拨,不是也在给她找麻烦吗?

  倘若真的逼出了她的秘密,惹恼了老太太,她和母亲会被赶出方府吧?这才是他想要的结局吗?

  曲醉云内心无比煎熬,因命运被人握在五指间,任人衷玩。这世上为何会有个人叫“方少良”?为何她会被锁在这小小的院墙内,进退维谷,举步维艰?

  第4章(1)

  曲醉云再见到方少良却是十天之后了。因方怡蓝说自己前几日生了一场小病,所以有好些日子不能过府探望老太太,让方老太太不禁对自己这个命运多外的女儿心生怜惜之意,遂作主拿出二百两的体已银子来,为女儿办个席面,说是冲一冲之前的晦气。

  方府中一般除了逢年过节和几位重要人物的寿诞,很少这样大摆宴席,所以这在方家也成了一件大事。对方怡蓝羡慕嫉妒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但是看在老太太这样热心张罗的分上,人人又不得不赏脸来赴宴,毕竟白吃白喝也不损失什么。

  设宴这一天,东府很是热闹,不仅各家的人都到了,还有本地一些方家的近亲也过来凑热闹。方老太太大手笔,请了本城最有名的两个戏班轮番献戏打擂台,一众少爷小姐和夫人姨太太们都是戏迷,不禁热烈讨论了起来。

  “若论这苦情戏啊,当然是青彩戏班儿演得最好,上回老太太寿诞请他们来唱『月娘泪』,看得我眼泪就止不住地流。至于拱武戏班还是武生戏最好,打起来热闹好看,身段儿也漂亮。”方府最爱看戏的是二老爷方世书的二姨太秋荷,每次看戏她都比别人更加热络上心,而且最爱揪着戏班的表现说个不停。

  但方世言的正妻二太太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提醒着,“今日可不是妹妹的场子,你就安静些吧。你想看什么戏,等你过寿时再点,今日既然是给怡蓝妹妹办的酒宴,自然是怡蓝妹妹先点戏。”

  虽然方怡蓝今天面上大添光彩,但她是低调惯了的人,此时见二太太公然拿自己去折秋荷的面子,生怕会给自己找麻烦,便笑道:“还是请老太太先点吧。”

  戏牌送到面前,方老太太却笑说:“今天是给你办酒席,自然是你先点。你不要怕别人说什么,有我给你撑腰呢。”

  方怡蓝浅浅一笑,只好将戏牌收回来,先点了一出“万园春色”,这戏讲的是一户有钱人家多子多孙且趣事不断的故事,最是热闹好看。大户人家办宴席,多点这一出。

  几位太太和姨太太知道她点这出戏意在讨好老太太,因此,表面子上都点头说“点的好”,在心里却又暗暗地撇嘴冷笑。

  方少良正好从戏楼下面走上来,方老太太看到长孙来了,便唤他,“少良,你也点一出戏吧。”

  他一眼瞥过去,看到坐在方怡蓝身后的曲醉云,两人目光一对,她立刻将视线移开,很不愿再瞧他一眼的样子。他勾唇一笑,“给姑妈办的酒席,却让我点戏,这不大好吧?老祖宗您点过了吗?”

  “老祖宗”这称呼,全府只有方少良一人这样叫,每次这样叫都带着几分孙子讨好奶奶的味道。

  方老太太最是宠溺他,立刻笑答,“你就算是替我点一出好了。”

  方少良笑着接过戏牌看了看,忽然歪着头问曲醉云,“云弟喜欢什么戏?”

  她闷声道:“我平日也不怎么看戏,对这一点都不懂。”

  “也是,还是女人们更喜欢看戏。”方少良耸了耸肩,“其实我也不大懂戏,不过老祖宗既然让我点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点一出吧,点得不好,你们就不要怪我了。”他对站在旁边等着人点戏的戏班班主说:“你们班子里有没有能唱《木兰从军》的?”

  班主陪笑道:“大少爷点的这出戏不常演,不过还是可以唱的。”

  “那就这一出吧!不用唱整场,把最精彩的那一折唱一唱就好。”

  方老太太在一旁问:“最精彩的是哪一折?”

  方少良回头答道:“就是最后一折,唱的是花木兰从军归来,脱戎装换红妆,那一折我记得叫--『惊艳』?”

  班主笑道:“大少爷说的没错,是叫『惊艳』。这戏是从古诗(木兰辞)中改过来的,这一折中原诗词保留的最多也最全,几位夫人小姐们应该都耳熟能详,听上一遍,就能跟着唱几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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