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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睿图,孙沅沅的亲生父亲。

  予月知道这个名字,并不是从外祖父的墓碑上看见,因为墓碑不敢刻上真名,只用了外祖的字号孙耘。

  阿娘从不与阿爹或孩子们谈论娘家事,她很担心当年的祸事会牵连到夫家与子女,而长年与之相交的朋友邻居,

  连她姓孙都不晓得,阿娘把娘家事瞒得紧紧,因为皇权如天,她害怕家人再一次惨遭横祸。

  那日,她闯进阿娘屋里,发现阿娘在掉泪,她磨着、缠着,非要阿娘与自己吐露心声,阿娘才说出这段陈年往事,并且在白纸上写下外祖父的名宇——孙睿图。

  阿娘说,外祖父绝对是受人所污,他一生为官清廉,哪有贪渎之事,偏朝党政敌举出事证无数,一口咬定他贪污,那根本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当年,贺老太爷曾经预言,可惜外祖父不肯听他规劝,趁早从仕途上抽身,若是那时肯听,或许孙家不会惨遭天门祸事。

  事实经过如何,阿娘并不清楚,只晓得当年外祖父曾经提及藏宝图一事,她认为,祸事应该与此有关,可阿娘说到藏宝图时,嘴角街起一丝讥诮。她说:「倘若孙家真有宝物可藏,何至于过得安贺清苦?」

  阿娘说,孙家虽是官户,可奴婢仆役还不如现在后家里使唤的多。

  阿娘还说,外祖父一生不收贿赂,经常教导子女,财富荣华皆是云烟一场,倘若家中真有宝截,他肯定会将它们交出去,换得一家子的活命。

  那天,阿娘把当年孙家的天门惨祸对她说过一遍,还提及舍身救下自己的稗女小玲。

  当时府里的下人被绑成一串,要卖给人口牙子,没想到小玲的母亲发疯似地要闯进已经被贴上封条的孙府,官兵发狠,竞拿起石头往她后脑一雄,活生生把人给当街砸死,全然不管或许……她只是想再看看女儿小玲死去的地方。

  那些惨事,道至今日仍让阿娘伤心不已。

  最后阿娘叮咛她,万万不可让人知道,自己是孙睿图的孙女儿。

  这件事,她很想同擎曦商量,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变得很忙,已经接连几日没过府看她了,也不常待在家里。

  听贺爷爷说,京城里头似乎发生大事情,贺三叔经常捎信回家,而这阵子擎曦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猜,事情并不简单。

  擎曦不来,好兄弟们便出现了。

  「你们知道孙睿图孙巡抚之事吗?」

  怎么会不知道?当年孙家上下被押赴刑场就地正法的事儿,几位鬼叔叔、伯伯记忆犹新,他们常常在描绘当年惨事后,接上这样一句——孙巡抚可是个好官儿呐,那年头,朝廷杀了不少好官,可见世道不好,便是连当官的也难自保。

  她无法从他们身上得到太多讯息,直到文婉姊姊出现,她问起此事,文婉姊姊迟疑半响后,问道:「你想去孙巡抚的故居看看吗?

  就这样,她们搭着马车来了,为了怕行迹泄露,在距离孙府一条街远处,予月便打发车离开,由文婉姊姊一路陪着她走到孙府故居前,方离开。

  人人都怕鬼,便是白日、阳光普照的时辰,也鲜少有人敢从此处经过。

  予月不怕,她和鬼打交道已有数年历史,她甚至希望能遇上几位过世的亲人、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证朋外祖父的清白。

  推门进入,里头是一片萧瑟破落景象,颓败的门户、破烂的屋子,阶前长满青苔,厚厚的一层落叶铺在地上,杂草有半人高。

  院子里有个池塘,塘里荷花已残、杂乱的水草取而代之,还有不少活鱼在里头徜徉,可见此塘是引活水注入,并非一汪死水。

  前厅、院落占地不广,倒是后园的密林很大一片,予月没有半分迟疑,快步走进林子里,可惜,她没遇见鬼,只看到林子里头一个个被掘开的泥洞痕。

  当真有人不怕鬼魂,进来此处挖宝?

  人为财死呵,一份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宝藏,已让孙家上下十几口人陪葬,却还是有人不死心。

  离开林子,予月回到前院,在她打算离开时,有一道影子自眼前闪过。那不是人、是鬼!她很确定。

  予月下意识追着那个影子跑去,道追到一间低矮的屋子前头,方不见人影。

  她没有半分迟疑,推开门,这里是厨房,有灶有锅,还有几根柴大堆在角落,她四处看去,发现柴火旁边有一个水缸,凭着直觉,她向前,把压在水缸上的木盖掀开。

  扒子很重,予月花了大把才气才将它推开,然后……她看见那个「人影」。

  他是个男孩,很小,约莫五、六岁左右,他屈膝蹲着,把头埋入膝问,两只瘦巴巴的手臂抱住腿,全身蜷缩成成团。

  「弟弟,你还好吗?」

  听见声音,男孩缓缓抬头一双惊异的眸子对上她的视线。

  予月对他一笑,问他要不要出来,他想了半天,点点头,从缸里飘出来。

  男孩离开水缸后,她便看清楚,里头有一副小孩子的骨架,她看着他骨碌碌的眼晴、腼腆的表情,或许……或许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

  「弟弟,你呀什么名字?」

  「我叶小良。」

  「小良,你怎怎么会在这里?你阿爹、阿娘呢?」

  小良沮丧地摇了摇头。

  予月再问:「是谁把你藏在水缸里的?」

  「是我阿娘。」男孩口齿清晰说道。

  「为什么呢?」

  「有坏人来啊,他们拿刀子冲进来,一下子就把老爷、少爷、夫人……通通抓起来,坏人想欺负小姐,小姐哭惨了。

  「我的姊姊最疼小姐了,她护在小姐身前,结果坏人把刀子刹进她的肚子,阿娘瞧见吓死了,赶紧把我藏到水缸里,要我乖乖的、别说话,等坏人离开就会把我放出未,可是小良等好久,阿娘都不回来。」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掩面哭泣。

  所以小良是小玲的亲弟弟?

  予月终于明白,小玲的阿娘为什么发了狠、要冲回孙府内宅,因为,这里还有来不及逃出去的儿子呀!

  小良的阿娘死了,她无法回来,无法把儿子从缸里救出去,而水缸的盖子太重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根本推不开,最终,他饿死在这里。

  他的身子无法离开、魂魄被困,多年过去,他还没理解自己发生什么事,予月眼眶发红,鼻子酸得紧。

  「姊姊,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找阿娘?」

  她屈下身子,对他说:「小良,明儿个我找人来帮忙,带你离开好不?」

  「好……」他扬起甜甜的笑容,可下一刻又皱起眉头说道:「可是,我不能离开啊。」

  「为什么不能?」

  「因为老爷还没有回来。」

  「你想等老爷回来,为什么?」

  「阿娘帮老爷藏了东西,小良得告诉老爷,东西藏在哪里。」

  东西?什么重要的东西,外祖父会交给一个下人保管?是情势太急迫、无从选择吗?

  「小良告诉姊姊吧,姊姊把东西找出来,再转交给老爷,你说,好不好?」

  可以吗?」小良面露犹豫。

  「当然可以。」予月澄澈的双眼望向他,用诚恳说动他,自己值得信任。

  小良点点头,指向大灶。

  「东西埋在灶灰里。」

  灶灰里?她弯下身子,不顾肮脏,找一根薪柴拨开灶灰,她挖了很久,而小良站在一旁,睁着大眼晴看她,她弄得满头满脸的灰,才从里面找到一个小匣子。

  当着小良的面,她打开匣子,里面有一张皮革制的地图,以及一封信。

  难不成,这就是阿娘口里的藏宝图?既然外祖父真的有藏宝图,为什么不肯交出来,为什么肯用一家十几口的性命去交换这份花不到的财产?她想不透彻,只能暂且搁下。

  眼看天色快黑,予月把匣子收进怀里,眼对眼、眉对眉,再对小良重申一次。

  「明天、明天姊姊一定带小良出去找阿娘和姊姊,好不?

  小男孩笑开怀,缺了门牙的笑容分外天真善良。

  予月离开时,他还站在厨房门口,不停地对她挥着手。

  「明天,姊姊要记着明天哦。

  她郑重点头,对他说:「就是明天!连一天,她都不愿意教他多等。

  快步往前院走去,予月却隐约听见脚步声。难道还有被困住的鬼魂?

  不,不是鬼,鬼不会弄出这样的声响,她闪身蹲在树后,打算等来人离开才从树后现身,可她没想到,来人武功高强,而自己的呼吸声泄露了自己的所在处。

  一只爪子似的手掌箍住她的脖颐,她一颗心提到喉咙口,几乎无法呼吸,感觉那只手掌渐渐给紧,她鼓起勇气、猛然转头,当视线接触到身后的男子时,她那股憋起来的气瞬问松开。

  「擎曦哥哥,你怎怎么会在这里?」

  她拉开笑番,多日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予月?」擎曦松手,退开两步,问:「你怎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觉得他拉开距离的动作奇怪又突兀,但她还是向前两步,拉起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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