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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天盛帝看得如痴如醉。“诚然,这字体里是少了凌锐杀伐之气,但这也没有办法。当年太祖企图重写‘天下冠军帖’却总写不成,毕竟心境不同了。而朕这五年来也试图书写,就是写不出这样的……”

  “表哥,您再看看这个。”贺元微笑,手上已经展开另一份卷轴。

  “别扰朕欣赏这帖——喝!这是什么?!”原本只是不耐烦地瞥过去一眼,不意竟就被那字里行间的凛然锐气给彻底吸引了过去,连手上那份原本还视若珍宝、暗自决定一辈子珍藏的仿真书帖掉落地上都不自知。

  天盛帝一大步走过去,抢过书帖,这次更加小心谨慎,并且一字一字地看下去,试图找出一点不同……好吧,确实正好有“一点”不同。

  “这份书帖没有错字?”

  “那人一口气将这书帖写了出来,忘了该有错字。后来想再重写一张有错字的,却再也写不出这样的意境了。”贺元说道,并指着地上的画轴。“她再怎么重写,也顶多写成那样。”

  “这两份,是同一人所写?”

  “是的。”

  “是何人?是练武之人吗?朕要召见他!立刻!”天盛帝迫不及待道。

  “恐怕不行。您不能单独召见她。”

  “这是为何?”

  “因为,她啊,大名正在那些卷子里,正等着您在金榜上给她题名呢!到时金銮殿上陛见,总不好只见她一人是吧?还有,提前召见她,更是不妥的。”

  “竟是这次科考的考生?!仅仅是个书生吗?”天盛帝不免有些失望,因为他认为能将这样气势凛然的书帖仿真成这样,该是个武人才对。

  “可不仅仅是个书生呢,皇上。”贺元说得意味深长。

  “什么意思?”

  “这位书生在七年前考得秀才之后,便不打算在功名上进益,而,之所以前来京城应考,全然是不得已——为了在御前揭发一件机密:关于北蛮族在我方经营细作,与勋贵子弟勾结之事。”

  “什么?!”天底下有这样离谱的考试理由吗?把科举当成什么了!还有,一个书生又怎会知道这等机密的?

  “这位书生,若不是因为苦于没有门路揭发此事,只好进京应考,那么,她将可能会是大雍朝未来二十年最顶尖的蹴鞠高手,连我都要瞠乎其后;也可能是大雍朝未来的天下首富——因为她原本打算经商,京城张家那位犯事的妇人,一直想收她为徒,倾授一切。当然,若是她打算活得松快一些,那么,光是名家书帖仿真,就足以让她很滋润地过一生了。”

  天盛帝听得直瞪眼,目光忍不住飘移向长形书案上那一堆确定及第的试卷,以及铺放在书案正中间那三张已经确定是一甲的试卷,差别只是还没有分出一二三名。

  那个在贺元口中说出来如此诡异的一名书生,名字真的在这些卷子里吗?忍不住回忆着所有试卷的字体,很确定没有任何一份试卷的字体与这份书帖近似。

  “阿元,你怎么确定那位书生定能金榜题名?”

  “她若不能金榜题名,肯定是您今科最大的损失。”贺元淡淡说道:“此人读书过目不忘,脑筋机巧敏捷,能仿尽天下名家字帖,却从不卖弄文采,坚持表面上最中规中矩的行止。这样既机变百出又沉着稳重的人,您不收用为能臣,难不成要放她出去占山为王当恶匪?”

  “这是……怎么说的?怎么不当能臣,就只能当恶匪了?你这是在夸那书生,还是在骂他?”不可否认,天盛帝的好奇心前所未有地高张。他从来没有听过表弟给谁这样高的评价,如今,却独独对这位书生信心十足并且推崇备至,怎能不引人好奇。

  “不是夸,也不是骂,就只是,平铺直述。”贺元也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好话。

  天盛帝觉得自己应该立即决定状元榜眼探花的名次,然后封匣让内侍将所有及第的试卷送交礼部,让他们写上金榜,明日辰初准时放榜;而他,正好省下大把的时间抓着表弟,让他好好说说这位书生的事迹;当然,最重要的是了解北蛮勾结大雍人培养细作是怎么一回事。

  “阿元,你在这儿等着,朕立即将一甲名次定下。待及第名单都送走之后,你再告诉朕那个书生究竟是谁。”

  贺元淡淡道:

  “臣也不想在皇上未决定好名次时,便告知您她的姓名,那会使您失去判卷的公正性,此非臣之所愿。”说完,转身看向窗外,再不向长桌案那边瞥去一眼,其实心中早有定见——他早就看到了那三张即将位列一甲的试卷里,有一份特别眼熟的台阁体。这白云,就算不是状元,至少也是探花。

  天盛帝点头,站在书案前,拿起朱笔,又将三张试卷看了一遍,闭了闭眼,再张开时,很快地在三张卷子上分别写下状元、榜眼、探花后,亲自将试卷折好放进朱红色的匣子里扣好,然后连同其它早就放在另两个匣子里的试卷一道拿了起来,走到书房门口,唤来贴身内侍,对他道:

  “立即送去礼部,亲自交给赵尚书。”

  “小的遵命。”接过三只匣子,内侍很快离开。

  天盛帝回头看向贺元,道:

  “现在你可以跟朕好好说说那书生是何人,什么来路,又是怎么与你相识的了。”

  于是,贺元开始对天盛帝诉说起常州永定县有个小归村;这个小归村,有着怎样的历史。简单说完之后,也就方便天盛帝了解这个小归村出身的书生,理应有怎样的脾性。

  然后,接着——

  贺元告诉天盛帝,那个书生名叫白云,十岁就考中了秀才,十六岁中举人,如今只有十七岁。(毫不意外地瞥到天盛帝眉峰微微一跳,但贺元假作不觉。]

  贺元告诉天盛帝:白云身为一个贫家出身的孩子,除了会读书之外,还身手矫健,打猎砍柴爬树蹴鞠皆是一把好手。在十六岁那年,他挽弓射飞鸟给家里加餐时,射下了信鸽。初时不以为意,将信筒随意一丢,就吃鸽子肉去;后来鸽子肉吃得多了,无意间拆看了某个信筒,发现里面竟然预谋着陷害忠良,且还是通敌这样的大事,于是她没再吃鸽肉了,但还是将所有信鸽活捉,将里头的信件以相同的笔迹照抄一份放进信筒后,让鸽子飞回去,而她留下真迹以做证据。

  这时,听得入神的天盛帝忍不住问了——

  “一个乡野少年,如何能辨识信鸽里的讯息?又如何知道有两方人马正合谋欲陷害忠良?他又如何知道谁是忠良?”

  “一个乡野书生当然不会知道谁是忠良,毕竟她一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不过是村长。但她却是知道即将被陷害的那个人,无论如何得救他一命的。”

  “这又是为何?”天盛帝奇了。

  “因为,那人,是赵思隐;而赵思隐,则是她同母异父兄长。”

  第14章(2)

  这个料下得够猛。

  但还有更猛的。

  将整个事件、包括李顺儿的坎坷人生都说完之后,贺元喝完一整杯茶润喉,并且确定坐在对面的天盛帝也吃了茶点、喝了茶,不会有噎到呛到之虞后,终于爆出惊天大料——

  “最后,还有两件事,您一定得知道。”

  “是什么?”天盛帝看着贺元的脸色,不由得心中一紧,觉得他即将说的,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

  “第一件事。那白云——”语气微顿,叹声道:“是名女性。”

  砰!天盛帝手一抖,不小心将一只茶盅打翻落地,碎了。

  “第二件事。那白云——”在天盛帝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的恶狠狠目光下,贺元又叹了一声,无比悲悯地看着他的皇帝表哥,说道:“将会是您的表弟媳。”所以,不能把她砍头的。

  哗啦啦!一桌子杯盘茶盅因为桌巾被无意一扯,全砸落地上。

  节哀,顺变。

  这是贺元看向天盛帝时,目光里所显示的意思。

  而天盛帝,此刻正努力克制着自己——一来克制着不要揍贺元;二来克制着不要拔腿狂奔到礼部,将那份御笔钦点的一甲名单给追回来。

  皇帝,金口玉言,话一说出口便是圣旨,不容反覆更改;皇帝,行为举止皆为天下表率,做事前必先三思而行,行时必定起手无回。

  所以,那白云,注定成了今科状元。

  所以,继他的祖父肃帝因为给蹴鞠好手封官而让百官评为荒唐之后,一心想当武帝的天盛帝,开始深深忧虑起自己百年之后的谥号了——

  苍天啊!太祖啊!他竟然钦点了一名女状元!

  就在皇帝知晓了白云的身分与来历之后的一个时辰,永嘉公主也知道了。

  永嘉公主顾不得失态,难以置信地瞪着小儿子良久之后,直扯着他惊声叫道:

  “你说什么?!你说、说、说那个白云……”由于太震惊了,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无法连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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