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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的背影摇晃不稳,冷风吹来,一袭单薄的蓝衫裙飘呀飘,连他看了都倍感寒冷。就在他想伸手掏钱时,却发现姑娘越走越快,又可能以为他已经走了,她转过头,一双大眼贼溜溜地瞟了过来,脸上全无方才的悲戚,一瞧见他仍然在看她,又迅速转回,那分明是作贼心虚的神情。

  他立刻扔了包袱和礼盒,赶向前问道:「你叫昭君?」

  「是,奴家名唤昭君。」她怯怯地看他一眼。

  「喝!」荆大鹏一声狮子吼:「你要是王昭君,我还匈奴王咧!」

  「啊?」姑娘受到惊吓,身子缩了缩。「爷您说什麽呀?」

  「你怎麽不说你叫玉环?或是飞燕?小乔?大乔?」他念出了女飞贼犯案时用的美人名字。

  「奴家、我、我就叫昭君……」她话未说完,一双泪眼犹盈盈地盯住他,已是拔脚奔出。

  「还跑!」他早就料到她的举动,未料她动作快得惊人,他跑出两大步才攫住她的手腕,大喝道:「你叫什麽名字?哪里来的?」

  「爷您……呜呜!」姑娘让他这一拉,紧抱的包袱掉到地上,神色也转为畏惧。「你抓痛我了,呜……」

  「快说!」

  「救命啊!有坏人!」姑娘大叫,原是柔弱的嗓音变得清亮无比,同时将被抓住的右腕转了个圈,藉此挣开他的掌握,右脚也没闲着,直接踢人。

  「你果然有练过功夫!」荆大鹏轻易闪过她的飞踢,右手仍紧紧箝住她的右腕,再一使力将她拉到身前。

  「哇哇,好痛!」姑娘踉跄了两步,挣不过他的掌握,空着的左手和两脚便胡乱往他身上招呼,嘴里不停地嚷道:「救命啊!坏人欺负弱女子啦!你要敢乱来,我就去告官,告到你倾家荡产、流放边疆、秋後处斩、生了孩子不长屁眼!」

  真是恶毒的女子。他浮起冷笑,站稳脚步,挪动身子转左,再向右,轻松避开了她连续打来的拳头。原来她不是真功夫,只是花拳绣腿的蛮力罢了。

  「你要告官,在这里!」他顺手拂开外袍,给她看腰间的令牌。

  「腰牌?!」她瞪眼看去。「你是捕快?」

  「你识得腰牌?」

  「你们衙门的人挂着腰牌,成天在街上作威作福,我怎会不识?」

  「胡说!」荆大鹏怒道:「你看到谁仗着腰牌作威作福了?不要动!你别浪费力气,乖乖束手就擒,跟我回衙门。」

  「去衙门?我犯了啥罪呀!」姑娘扁了小嘴,转瞬间就泪盈於眶,高亢的声音也变得如泣如诉:「我偷你的钱吗?拿了你的东西吗?还是骗了你的感情?大人哪,你要有证据,不能胡乱栽赃。」

  「你自己心里有数,这一年来,你在路上哭诉身世,骗走多少人的钱?」

  「冤枉啊,大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

  「待我抓你回衙门审问,找来人证指认,与你对质,看你招不招!」

  「啊,我知道了。」她惊恐地道:「你们衙门公人为了比赛捉贼,随便逮了无辜百姓,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你当了抓贼的大英雄,我却深陷黑狱,永不得超生。呜呜,我好命苦啊……哇呜哇呜啊!」

  她索性放声大哭,也不挣扎了,就任他抓着手腕,杵在道上痛哭流涕。

  荆大鹏头痛不已。这女贼怎能说哭就哭?那双大眼睛喷水似地,一下子就濡湿了她的脸孔。也可能哭得多了,她眼眶红,鼻头红,脸颊也红红的,竟显出另一种姑娘家楚楚可怜的娇柔模样。

  他不为所动,他向来不懂什麽叫做怜香惜玉;在他眼底,她就是一个以哭泣骗取同情的嫌疑女犯。

  不过,真是吵死了,这女人再哭下去,恐怕山顶的积雪都要崩了;再说他一定要让她知道——

  「住嘴!我荆大鹏绝不做这等有违天理的肮脏事!」

  「荆大鹏?你是南坪县的大鹏铁捕荆大鹏?」她的哭泣倏忽收止,又是那种眨巴眨巴的眼神,直瞧着他不放,好似看到稀奇古怪的人物,一双红咚咚的泪眸绽出惊喜的光采,大叫道:「你真是荆大鹏?!对了,那边是荆家村,你要回家去哦?你不是忙着抓强盗,怎有空回家玩?哎,你怎不早说呢?今日相见,果然雄壮威武,跟传说中的南坪铁捕一个模样。我就说嘛,坏人怎会有这般英武相貌,堂堂正正,走路有风,枉我住在南坪一段时间了,却是到了今日才有缘见到铁捕大人您的英姿啊。」

  她连珠炮似地说个不停,热络得像是碰着了老朋友,想将好几年的话一古脑儿倾倒给他;说到最後,原有的哭音早就转回了高扬清脆的愉快嗓音。

  荆大鹏越听越头痛,正要喝她住口,她又道:「说起南坪铁捕荆大鹏,那是京畿方圆五百里的大人物。你知道你有一首传唱的曲儿吗?我们南坪的小儿都会唱:南坪有铁捕,大鹏展翅飞,威名响当当,坏人吓破胆。南坪有铁捕,大鹏震四方,百姓笑呵呵,安居又乐业……」

  第1章(2)

  荆大鹏冷冷地看她唱曲儿。他早就放开她的手了,否则让她牵着他的手,比手划脚指指唱唱,成何体统。

  这女子说哭就哭,要笑就笑,收放自如,比唱戏的还厉害百倍,更遑论寻常的良家妇女会有这般能耐,因此他更加确定她是个女贼子。

  是贼就要抓。他叉着双臂,打断她的唱词:「还唱?唱得再多我一样绑你回衙门治罪。」

  「大人冤枉啊,您误会奴家了。」她又变回委屈的嘟嘴表情。

  「误会?饿了三天三夜?跑得很快,力气也很大嘛。」

  「我以为你是坏人呀,我一个女子独自赶路,总得小心为上。」她面带忧色,向他双掌合十道:「捕头大人您行行好,您是大大的好人,施舍我几个小钱,我得赶快回家了。」

  「你爹真的生病?」

  「是的。不然大人您跟我回家,瞧了我爹便知我没有说谎。」

  开玩笑!他好不容易得空回家省亲,还要跟她去西邱县……不对,她先前的说词是家住西邱县,刚刚却自称是南坪人。

  「哦?」他绝对不会吝啬施舍她讯问人犯时的冷笑。「回西邱?还是回南坪?」

  「嘿……」她看着他的冷笑,也跟着傻笑,突然转身就跑。

  「站住!」荆大鹏不料她胆敢再跑,伸手就往她抓去,手指只碰到她的衣袖,又让她给逃脱了。

  这回她拚了命发足狂奔,也不跑村道,而是向旁边休耕的田地窜去。

  她速度快,他的步伐更大,这回他不再避讳男女有别,更不跟她客气,一个纵跳向前,直接将她扑倒在地。

  扑下的瞬间,他感觉好像抱住一根木棍,那份量甚至比衙门的水火棍还轻。

  田野间,冷风吹,解冻的泥土散发出潮湿的味道,他也闻到了某种未曾闻过的气味,有点甜,有点香,带着温暖的气息,不断地钻搔进他的鼻孔里。

  这季节花不开,草不长,哪来的怪味?他正欲拉她站起,这才惊觉他的鼻子贴在她的脸颊,两人几乎耳鬓厮磨,而他庞大的身子则是完完全全地压住了她。

  「非礼啊!救命啊!」身下的姑娘突然扯开喉咙大喊:「哇呜,摸人了!大鹏捕头是大色胚啊!」

  荆大鹏弹跳而起,气得脑门充血。这女贼花招百出,他得找一条绳子将她绑了,先押到百花镇,再通知东邑县的官衙带她去县城问案。

  「起来。」他用命令的,不想再碰她。

  「好痛,我脚扭了。」她慢吞吞地爬起身,坐在地上,屈身向前,扳了扳脚掌,仰起头,朝他露出一个苦恼无奈的表情。

  阳光出来了,照得她脸蛋格外亮丽,泪水洗过的眼睛更清亮,两颊的红晕也更形娇媚;他别过脸,不想再看她那个眨巴眨巴的眼神,只庆幸刚才那重重一扑,他并没有压断她的骨头。

  时间已近正午,荆大鹏懊恼地看了天色,若不是跟她纠缠这麽半天,他早就回到家了。

  「谁叫你跑。快站起来!」他仍是不假词色。

  「好吧,我不跑,可我也走不动了。痛!痛!」她龇牙咧嘴地喊痛,又在小腿摸了摸,拖了一会儿,这才勾起唇角,指了他身後。「嘿,有人来了。」

  「八叔叔?八叔叔你回来了!」有个年轻小伙子跑了过来。

  「阿壁?」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救命,赶快过来瞧瞧。」荆壁气喘吁吁,惊讶地望向坐在地上的姑娘。「这姑娘?」

  「惊动这位大哥,真是对不住。」她开了口,又是柔弱颤抖的声音,一双美目微带泪水。「是奴家脚扭了,疼得喊救命。」

  「阿壁,你怎会在路上?」荆大鹏不欲让女贼主导局势。

  「爷爷奶奶盼着你,要我出来瞧八叔叔回来了没。」这麽大一尊姑娘坐在地上,荆壁哪能不好奇,再问一次道:「这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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