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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宋宝儿讶异得一双乌溜铜铸眼瞪得老大,鼓起红润的双颊,正想说什么,却被她爹爹抢先一步。

  “从福伯走后,我找了不下十个总管,你千挑剔、万挑剔,从嫌人家的嘴巴臭到嫌人家长得太小头锐面,一个个都被你赶跑,搞得我们家上上下下就连吃一顿饭该买什么菜都没人知道。这样的日子爹爹我再也不能过下去了,所以这回我不许你再节外生枝,襄总管的事,爹爹说了算。”

  “爹爹,你怎么说得好像都是女儿的错呢?我可不是无故挑剔的。”宋宝儿不服气地回道。“嘴巴臭可能意味着这人的胃肠不好有病,你想想,咱们找个药罐子来当总管,哪天不是又得再换人?至于嫌那人长得小头锐面,我也是有凭有据的,脑袋和眼睛都那么小,一副营养不良、很缺钱的样子,就面相学来说,此人容易在帐面上偷鸡摸狗。幸好咱们没请他,听说他后来到了游府,坑了不少的钱跑了呢!”

  “那是让你瞎猫碰上死耗子,并不证明你有看人的眼光。”宋其基眼看自己就要被女儿给辩倒,急于挽回颓势地说:“况且你说,襄总管相貌堂堂,有哪一点好挑的?”

  他的指尖朝向了襄茗樵,普通人这时大半都会面露紧张,偏们襄茗樵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说:“老爷,容我先告退,让您与小姐慢慢商量好了。”

  这抹貌似谦逊的笑容,看在宋宝儿眼中,反而是种挑衅与讽刺,令她脸颊不禁抽动起来。

  好,她同意这男人看似无可挑剔,不论长或沉着的态度,当宋家的总管不仅绰绰有余,还给人一点大材小用的感觉。可是她就是不喜欢他那种凡事操之在我的桀骜态度。

  就举最简单的一点,从刚刚爹爹介绍他到现在,他就连一声“见过小姐”或是“小姐好”的话都没有说,分明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嘛!

  “不,请你留下,襄总管。”连爹爹也站在他那边说。“宝儿,你这回是真的无理取闹,我看你自己也说不出反对的理由,所以爹爹不想再听了。我还有事要同总管商量,你先回房去吧!”

  “爹!”抗议地一叫。

  “住口。”宋其基以罕见的严厉口气,指着书房门口说:“去做你该做的事。琴师已经在等你了吧,还不去上课。”

  宋宝儿一咬下唇,黑白分明的大眼怨怼地瞪了瞪始终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男人,掉过头去,气冲冲地走出书房。

  “呼!”松了一口气,朱其基挥挥额边的冷汗,坐回自己的花雕椅。“这第一道难关,总算是熬过了。这辈子我还没这样的凶过宝儿,看来她有好一阵子不会同我这爹爹说话了。”

  襄茗樵有点啼笑皆非,看来人称“宋奇迹”的男人,一遇上自己女儿,也只能举白旗投降了。从方才一场父女对峙的情况看来,也就不难猜想何以他会找上自己这样的外人来帮他管家务事了。

  “您是后悔了我所开出的条件吗?”襄茗樵会答应踏入这个泥淖,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来者绝对不能再任由女儿摆布。

  想了想,宋其基摇头说:“不……我已经有所觉悟了。宝儿再这样下去,绝非我宋家之福。哎,我那艘心爱的宋十号,牺牲了它,我才知道自己过去错得离谱。”

  “这样听起来,会让人误会你看重船远超过自己女儿呢!”

  “瞎,那是没尝过跟我一样推心之痛的人才会说的话。”挥挥手,宋其基不愿再去回想自己惨痛的经验。“如何?见过了宝儿,你的感想是?有没有把握可以改造她呢?”

  襄茗樵细长的眸子窜过一抹精光,端正的俊脸多了几丝会今人心跳加速的邪恶,薄而冷漠的唇轻启道:“她的确有许多出乎我意料之处,不过无妨,我可以应付得来,只是事情会变得更有趣而已。宋老,您只管把事成之后的酬金准备好,等着我来领吧!”

  缩一缩脑袋,唉,一想到事后要付给襄茗樵的大把、大把银子,朱其基又是一阵心痛。

  ***

  臭爹爹、笨爹爹,竟然帮着外人,不顾自己女儿!

  宋宝儿的脚步忿忿地踩在走廊上,光听脚步声就知道主子心情不太好的宋家仆人,立刻仓皇走避,深恐被主子的怒火扫到。

  这更让一肚子火无处可泄的宝儿,气得七窍生烟,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闺房,拿起了枕头就往墙上摔去。

  “小姐,您在气什么啊!”

  “没你的事,下去,我要一个人独自静静。”

  “是。”侍候她多年的贴身丫环阿秀见状,也不敢再多话,迅速地替她掩上房门离去。

  “只不过是个新来的管家,难道会比我这个亲女儿更重要吗?爹爹真是老糊涂了,竟让个新管家爬到主子头上来,往后还怎么得了。”喃喃自语着,宝儿在自己房间里头绕起了圈圈,咬着指甲。

  “不知那家伙是怎么跟爹爹灌迷汤的,总之那家伙绝非什么简单人物,一定是在图谋什么,才会接近爹爹进入我宋府。”

  唉,她真是想念福伯,要不是福伯年事已高,且身子真的不宜再继续操劳,否则哪怕要花再多的银子,她也会回头去求福伯再回宋家,一辈子做他们的总管。这年头要再找到像福伯那样了解家家,又对宋家忠心耿耿,无论何时都能表现称职的管家,简直是不可能了。

  福伯一走,宝儿立刻就发现到过去以为理所当然的事其实做起来并不容易。要不是有福伯在后头打点,自己才不可能过得如此惬意。

  举最简单的例子,天冷的时候要提醒奴仆们,在主子起床前烧好火盆放在坑下;天热的时候要吩咐窗子,别忘记取出冰窖里冬藏的凉点送上主人房;主子要出门前,马车与车夫都已经等在门外……等等。这都是仰仗福伯安排,才能正常运作的事,而她以前竟都不知道。

  从日常生活最细微的枝节,到一年三节这种重要的日子,如果没有一名称职的管家在背后运筹帷幄,像宋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就会像一条被困在浅滩上的船,动弹不得了。

  也许是过去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得到报应了也不一定。

  想不到要找一个好管家,会是这么困难的事。怪就怪爹爹,找来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实在不是她挑剔,她光看就觉得先前爹爹所找的管家,没有一个能扛起管理宋家上上下下百口人的重任。

  叹了口气,宝儿稍稍冷静下来,一屁股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头那张娇小的脸蛋。宝儿并不特别喜欢自己的长相,下巴太尖,脸蛋太小,却又偏偏生了双过大的眼睛,幸好鼻子还其尖挺,要不就像个长不大的娃娃了。

  嘟起嘴来,她最挑剔的就是这张丰满的嘴,红润又饱满的唇,凑在这张睑上,像是无时无刻都要闹笑话似的挂着一颗樱桃……

  不庄重,一点都不是她想要的那种成熟、优雅、高贵的样子。可惜长相是天生,埋怨也没用吧!

  说起来,那个姓襄的家伙,就一副很志得意满的模样,一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将自己和周道都掌握在手中,无可撼动的自信由全身散发出来。

  年纪应该远离青涩少年有好一段距离了,毕竟那种沉着与稳重,不超过三十岁大概是锻炼不出来的。可是那张五官分明的脸孔上又没有半丝岁月的痕迹,别说一条皱纹,就连唇边都不见笑纹。干净而端整的脸浪排而毫无赘肉的体格;小腹也相当平坦——一点也没有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子惯见的肥满,也因此让人难以捉摸他的年纪。

  皱起两道细眉,宝儿还是不太能谅解爹爹的所作所为……连她都能轻易嗅出那个男人身上的危险气息,为什么被称之为老狐狸,人生阅历丰富的爹爹却会看不出来?那男人的眼睛就像是把闪烁着锋税光芒的利剑,绝非能甘于平淡、屈于人下作奴才的人啊!

  结论只有一点,既然老爹不可靠,那她就只能靠自己了。那个姓襄的家伙可别以为她宋宝儿会如此轻易地就让他作宋家的管家,只要他有一丁点失职之处,她就立刻叫他包袱捆一捆,滚出去。

  “阿秀。”

  “是,小姐,有什么事?”

  “去告诉琴师,说我今天人不舒服,不去上课了。吩咐帐房把今天的谢金给他。”这种非常时期,哪还有心情去玩什么琴弦,练什么琴艺?

  只贝阿秀脸上露出了些许难色,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怎么了,还不去办?”

  “那个……”把手绞成了麻花,问秀才支支吾吾地说;“其实方才……琴师就已经先回去了……”

  “咦?”宝儿一瞪眼。“这是怎么回事,说清楚点,为什么未经我的吩咐,他就先回去了?”

  “是新来的管家说,小姐迟了半个时辰,今天就算想练琴时间也不够了。不要耽误琴师的时间,就请他先回去了,当然只付这一个时辰的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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