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非初一、十五或是节日庆典,但其香火仍是鼎盛,庙里袅绕着徐徐清烟,庙前的茄苳树上挂着满满信徒的祈愿,一条条红彩带随风飘扬。
此外庙旁有供人休憩的八角凉亭,凉亭一角搁着任人取用的结缘茶,一张石桌,几张木椅,古朴间自有一般清凉。
“我是帮你问耶!你连着三次都拜不了堂,我要问问月老爷爷是怎么回事,你的姻缘为什么比别人坎坷?”
须尽欢目光一敛,带着些许深意。
“你想看我娶他人为妻?”
福气本想点头,但心里一阵不舒服,只扁扁嘴说:“你娶谁与我何关?我是福气,不是喜娃,不能给你喜气。”
喜仙是送喜,她一到人家家里马上喜气洋洋,喜事一桩接一桩,她送的是福,具体是什么,还得看缘分。
他忽地低笑,唇贴到她耳边。
“听起来有点酸,我家福气把醋当水喝了。”
听到“我家福气”四个字,福气心底莫名地涌起异样感受,心口酥酥麻麻的。
“我才不喝醋,那很酸。”
高大俊朗的男子,容颜秀丽的小女人,两人还抱着一个孩子,不知情的人一见便会心一笑,当作是小夫妻带着孩子出游,亲昵的举动是小俩口恩爱。
须尽欢观察入微,轻易地从旁人眼中看出他们此时的想法,以往的他会觉得厌恶,以冷厉眼神将人逼退,但此时他却不以为忤,甚至有些刻意和福气亲近,心中多了些说不上来的甜软滋味。
“福气,你还没开窍。”不过笨笨的她也很可人,娇憨有趣。
“什么没开窍,你不要尽说我听不懂的话,我好热,你快走远点。”和他靠得太近,她浑身一直热起来,怪不自在的。
“这种天气喊热?”须尽欢挑眉。乍暖还寒,看似暖和,实则春风带寒,仍冻人手脚。
“因为你一直靠过来嘛!所以我的脸就发烫,然后身子也跟着热呼呼的,呼吸变得很急……”全是他害的,二爷是害人精!
闻言,他忽地一顿,令人错愕的大笑声随即逸出,引起旁人侧目。
“我错了,福气,原来我看错你,你的芳心已动。”
他还当她真不懂呢!看来是后知后觉,多点化她几次便圆满了。
“什么心,什么动,我不理你了,你把小少爷抱好,我要进庙里……”她看到月老爷爷朝她眨眼,红娘妹妹笑逐颜开的招手,姻缘小童也立在一旁朝她笑,立刻转移了注意力,丝毫没继续听他的话。
福气笑嘻嘻地打算入庙,她一脚跨过门槛,挥着手向神仙们致意,笑脸真诚得让人打心底柔软,忍不住回她一个微笑。
可这时候有人绊了她一脚,又有人将她往庙门外挤,她惊呼一声,踉跄地往后一跌,正好跌入一名男子的怀里。
而那个人不是须尽欢,他正黑着一张脸,冷冷地瞪着那多事之人。
“怀逸,你怀里那个女人是我家福气,请你还给我。”要不是肩上这小鬼忽然扯他头发,他怎会在她快跌倒时慢人一步?
“你家福气?”貌美不下女子,却十足俊逸的君怀逸讶异的问了声。
不等他回应,须尽欢动作极快,但不显粗暴地将福气一把拉到自己身前。
“是啊,是福气,须府近日来笑声变多了。”
“因为她?”君怀逸声如玉音,温润清爽。
“因为她。”他回答,语气坚定。
君怀逸一喟,美玉面容浮上忧心。
“你要如何给怜心一个交代?她等了你十六年。”
从三岁交换订亲信物,至今一十九岁,仍痴心惦念着儿时约定。
“我娶过她,三次。”但是始终进不了须府大门,总差一步。
君怜心很美,美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须尽欢从不否认这一点。
她并没有不好,可是她的美却不足以令他动心或是心生怜惜,在他眼里,她仅仅是一个皮相华美的女子而已,娶她是为了传宗接代,无关其他。
虽是青梅竹马,他对她不存半丝男女情意,仅是因双方家长的一纸婚约,才许下终身。
第一次是娘亲的要求,因她时日无多,想在入土前看他成家立业,有妻有子、不留遗憾。但她至死都未能如愿。
第二次,守孝期满一年,君府上门议亲,重提婚期,他点头同意,想着反正他早晚要迎娶,何必让人空等一日又一日。
然而她又嫁不成,须府有丧,父殁。
第三次他就有些不满了,不过为了信守承诺,他还是勉强为之,才再穿一次喜服,他想总不会再出状况了吧!须府上下也就这几个人,还能死谁。
没想到天作之合的喜事,竟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惨白灯笼再度高高挂起。
而他不打算再来一次,特别是他已有了福气,以前他守着婚约是因信义承诺,也是因没有其他令他心动之人,但现在不同了!
“你自个儿跟她解释吧,她很想知道,为何她等你,你却不肯上君府见她。”
君怀逸轻轻一叹。她在等,等一个回应。
须尽欢脸色微变。
“她也来了?”
他无奈一笑,“她就在解签台旁,等你发现她。”又是等,无止境的等候。
闻言,须尽欢抬起头,一道素雅身影映入眼中。
“怜心……”
这声是叹息,也是无奈,但在看到那眼底的幽怨,涌上心头的是愤怒和烦躁。
她为什么痴情?凭什么痴情?他从未有过一句温言暖语,更是冷冷淡淡,吝于给予一抹情意,她究竟因何执着?
不自觉地,他臂膀收紧,软馥身躯在他臂弯中,他收紧再收紧,似要倾泄满腔愤怒,直到怀中人儿发出不满的抗议。
“二爷,我的腰快被勒断了,你也行行好,我是人,不是木条,折断了,命也没了。”他得了失心疯不成,捏得这么用力。
耳边的脆甜嗓音让他回过神,须尽欢眸光低垂,不笑也像在笑的圆脸暖了他的心窝,化去他眼底的冷戾。
“福气,你笑起来真好看。”
“呃?”福气先是一头雾水的怔住。老是嫌弃她的二爷怎会称赞她?而后噗哧一笑,水眸晶灿,亮得让其他人黯淡无光,“二爷,你别再骗我了,我学机灵了,不会上当的。”
“我骗你什么?”他眼里泛着笑意,很期待殷红小口会吐出什么惊人之语。
福气娇俏地轻哼一声,学人把下巴抬高,“你这么说,分明是想咬我、吃我、小鸡啄米啄我的嘴巴。”
他一听,愉快笑声脱口而出,“你说对了,我觊觎你的小巧朱唇很久了,不过不是咬、吃、小鸡啄小米,而是……吻。”
须尽欢吻上她的唇,切切实实,密不透风,狂肆的掠夺她每一次的轻喘,挑、旋、吮、吸,几乎剥夺她所有思绪……
第6章(2)
匡啷!一阵玉石落地的碎裂声。
解签台旁的绝色佳人有张美艳娇容,她笑得惨然,眼眶蓄泪,足旁的一地碎玉是她自幼配戴的青玉素璧,她的订亲信物。
玉碎如情灭。
不是这样吗?
在月老庙里,由她手中滑落的玉璧明明是坚硬如石的青玉,却在落地后轻易破碎,一片片、一片片,像她的、七。
这意味了什么?是月下老人暗示她此情不再、缘尽于此?
痴心多年的君怜心不愿醒来,宁可沉睡落花缤纷的梦里,梦里花海中有她在翩翩起舞,以及那身形修长的吹笛人共伴春风。
如果长夜永在,黎明不来该有多好,那她就可以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欺欺人。
“你还好吧?头会不会晕?”
一条拧干的湿帕子轻覆额头,如蝶吻般拭着花似玉颜,冰冰凉凉的水气唤醒了泪痕未干的佳人。
她羽睫轻掀,秋水般的瞳眸带着点点如星辰般的水光,芙蓉面上带抹苍白。
朱唇颤了颤,君怜心以为会听见自己的低泣呜咽,耳中却传入虚弱的呢哝。
“你是……”好一张甜软笑颜,让人由心生出舒坦,几乎忍不住扬唇一笑。
可是她笑不出来,她满心苦涩,发热的眼眶珠泪欲落,泛着悲凉。
“我是福气,给人福气的福气,我是好人,人见人爱……”福气扬着笑脸,逗趣地挤眉弄眼。
人见人爱吗?君怜心涩然。
“你是欢哥哥身边的女人吧!你跟了他多久?”
“欢哥哥……”她困惑地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欢哥哥指的是谁。
“你是说二爷呀!他一直当我是婢女使唤,对我很坏。”二爷是坏人,专门欺负弱女子!
“婢女?”君怜心讶异。
“是呀!一下子叫我磨墨,一下子又要我捶背,我一离开他视线太久,他就像看到我搬光他库房里的金条似的,用上吊的眼神瞪我。”她把眼角往上拉,做出横眉竖目的表情。
“上吊的眼神……”君怜心轻轻弯唇,口中流泄出的却是弦断时的呜呜笑声。
明明是很好笑的形容,她的心却有如压了千斤重石,疼痛不堪。
“二爷看起来很严肃,不近人情,老是板着一张脸用冷眼睇人,不过他也不算太坏啦,还帮我加月钱耶!我拿钱买了生平第一块芝麻糖酥。”含在嘴里就化了,满口甜香。福气兴高采烈的说着,两眼如宝石般熠熠发光,浑然不知眼前的女子有多么羡慕她能与须尽欢朝夕相处,得他呵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