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时慢慢悠悠两个月,回程她披星戴月餐风宿露,只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回到家门。
看着熟悉的苏家大院,熟悉的木门,还有父亲那张惊喜又愕然的老脸,她憋了一整路的心痛酸涩苦楚,刹那间全爆发了……
“阿爸……”她飞扑进父亲宽大的怀抱里,嚎啕大哭了起来。“我要嫁人……我、我要比武招亲……我要找一个最像阿爸最敦厚最老实的男人嫁了!”
就让他,让她自己,都断了念想……
这样就谁都不用委屈,不用妥协也不必牺牲……
让他永远是大将军,她永远是他的属下,让他们一起并肩作战,一生一世都不必为对方心痛,只有忠心,只有祝福……
苏小刀知道自己脑子不灵光,不聪明也不敏捷,可这已是她所能想得到的,最好的法子。
是不是,就能像苏姐姐说的那样,相濡以沫,不如两忘于江湖?
三天后,西境山神庙大广场,老苏家闺女儿要比武招亲啦!
这消息一出,真是天崩地裂、地动山摇,整座阮家大营和西境城全都炸了锅了。
老副帅和长孙先生惊疑不定,立刻就召苏铁头回营“共商大事”,可是旁敲侧击了大半天,又是好言相劝又是恫吓说尽,却只换来苏铁头越来越阴沉暴走的表情。
“俺家的闺女儿终身大事不劳两位大人操心,俺自有主张。”苏铁头只要一想到女儿那日回来,满脸憔悴哀哀痛哭的模样,心都快碎了,对于某个阮姓混蛋早已是恨得牙痒痒,又岂能对亲阮派的老副将和长孙先生有好脸色?
“可是侄女儿和大将军——”老副帅一阵尴尬,可想到主子爷平常的心思,只得硬着头皮劝道:“咳,总之这事儿得从长计议,是不是等大将军回来之后再商量?”
“俺老苏家嫁闺女儿可不是军国大事,同大、将、军有何相干?”苏铁头哼哼。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闺女儿要招亲,除俺和俺闺女儿以外,谁管得着?”
老副帅和长孙先生努力无果,只得趁苏铁头气呼呼告退之后,火速各自写了一封告急密信,绑在雪隼和海东青上头——两者是暗卫精心训练,比信鸽飞得快——各自放飞了出去。
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是亡羊补牢了,等雪隼和海东青两天后神速飞抵京城,待大将军收到信后,自京城到西境催命急赶也得二十七八日方能到,只盼苏铁头会照正常婚聘程序走,要是心一横,搞个比武招亲当天直接送入洞房,那可就完了。
老副帅和长孙先生病急乱投医之下,倒是又想出了另一个不甚光明磊落,但应该十分好用的法子,就是立下军令,当日大营全军戒备,不得有任何人告假出营,违者处一百军棍!
可是三天后,在西境山神庙大广场,尽管没有半个大兵子来比武凑热闹,也因苏小刀素来在西境“威名赫赫”,致使西境青年没人敢娶这个母老虎,可是在苏铁头端出了娶闺女送六十六抬丰厚嫁妆的巨大诱因后,依然吸引了无数前来西境走镖经商和观光的镖客及江湖人士。
这天,冬阳明媚,广场热闹。
苏小刀坐在比武擂台对面的小看台上,支着下巴,面色木然地望着远方不知名方向。
苏铁头和阿花婶在一旁见得心酸,面面相觑了一眼。
“咳,老爷,真的要这样吗?”
“俺闺女儿什么性子你也知道的,她说了就是要做,俺也不忍心阻止她呀。”
苏铁头无比心酸,咬牙道:“要是让俺知道那个臭小子对俺女儿做了什么,这才害她突然这般想不开,俺就搞兵变!单枪匹马同他单挑!”
阿花婶被口水呛到,兵变是用在这儿的吗老爷?
眼看时辰已到,苏铁头重重咳了一声,嗓门轰隆隆地道:“比武招亲正式开始!”
苏小刀如大梦初醒,回过神来,拍了拍衣袖大步走上台。
“凡是品行纯良敦厚,发誓一辈子只娶一个老婆,沾染一下旁的女人就卵蛋烂光光,还能打得过俺家闺女儿苏小刀的男人,俺就把这六十六抬嫁妆和俺的宝贝闺女儿嫁给他,山神为证!”苏铁头目光如冷电,恶狠狠地扫视全场。
一个个小兔崽子皮都给俺绷紧一点!
苏铁头的话后半段十分诱人,可前半段却活生生吓坏了不少人,刹那间不少男人打退堂鼓,并纷纷交头接耳连声抱怨起来。
“这也太严苛了!”
“是啊是啊,我们行走江湖总有个不小心逢场作戏的,要是一碰女人就——咳咳,那还得了?”
“这是不是在整人哪?”
“老苏家的闺女儿真想嫁人吗?这条件一开,天下还有哪个男人敢娶呀?”
眼看着底下看热闹的人潮汹涌,上台的却没半个,只有苏小刀消瘦的身影孤伶伶地伫立在上头,令苏铁头和阿花婶瞧得越发鼻酸心痛。
“我来!”
就在此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划破长空,霎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吸引了过去。
苏小刀不敢置信地瞪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自马上踉跄跃下,原本俊美无俦富贵风流的模样已被风尘仆仆的狼狈取代,可一双凤眸却炽热明亮,紧紧地望着她。
大……大将军……他怎么……怎么会……
“我把军务交给戴誉,随后紧追了你回来,赶路的时候淋了夜雨病了一场,浑浑噩噩了两天,烧未退能下床便继续上了马急驰而归,刚刚入城便听到你要比武招亲。”
他风尘满面,憔悴难当,脚下虚浮却是坚定地一步一步走上台,走向她,瘠哑的声音里盛满浓得化不开的深情温柔及悔愧。
“小刀,对不起,我回来迟了,我教你伤心了……”
她呆呆地望着他,他俊脸苍白消瘦得不成样,却还是对着她笑得好温暖好宠溺,眼眶蓦然模糊成了一片。
“小刀,你不在,我此生再无味,亦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泪水滚滚滑落了下来,她无法言语,不能动弹。
“你已占满我的心,我眼里再无旁人,那侍妾通房,于我也不过是草木石头,别说碰上一碰,就连看上一眼,于你我之情都是一种亵渎。”他终于来到她面前,目光诚挚而祈求,满怀深情地一字一句道:“所以我真真正正想明白了,我阮清风此生只要你一人,也只会爱你一人,心甘情愿,天地为证。小刀,你可信我吗?”
苏小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脑子心底又喜又酸又苦又甜地乱成一团。作梦都没想过,竟会有这一天,他亲口告诉她,他心甘情愿,一生只要她,也会一生只爱她……
“可是……我很凶,而且我会当真的,要是你以后敢对不起我,我真的真的会把你……”
她哭了,呜咽而凶巴巴地道:“去势!”
阮清风的眼神深情温柔,却仍是不自禁被她逗笑了,宠溺至深地笑叹。“哎,好妹妹,不会有那一天的。我保证,我全身上下都是你的,后半生的幸福和下半身的性福也全都是你的。这样你可以信我了吗?你可愿意嫁我了吗?”
“阿爸,奶娘,还有你你你……你们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吧?你们统统都是我苏小刀的证人。”她喜极而泣,却不忘环顾四周,一一点出来作证。
“要是往后阮清风欺负我,说假话,违了誓言——”
“我们就帮你把大将军去势!”全场轰然大笑应道。
她小脸难得地红透了。
怎么……怎么说得这么直接啊……
“小刀,大家可都作证了。”没想到被威胁的某人却笑得恁般开心欢快,一把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仿佛一生一世再也不肯稍稍放开手了。
“现在,好妹妹,你能答应嫁给我了吗?”
“……随便啦。”她咕哝,小脸蛋深深埋进他的怀里。
哎哟,羞死人了……
半个月后,苏铁头在宝贝闺女儿成婚的前一天晚上,神秘兮兮地拿了块四四方方的小东西到女儿房里献宝。
“闺女儿呀,这是你阿娘临终前,说以后要留给你做压箱底嫁妆的,她说是当年你姥姥在逃难时塞给她的传家宝,现在阿爸可交到你手头上啦,得好好收着喔!”
苏小刀满眼惊奇地接过那只温温润润的小东西,翻来覆去看着上头刻的看也看不懂的字体,赞叹连连。
“阿爸,这好像印章啊,可比寻常印章大多了,这玉是好玉吧?”
“俺也不太清楚,这摸起来滑不溜手的,又是金黄金黄的,像玉又像金子,肯定是好货。”苏铁头笑咪咪道:“俺女婿出身富贵名门世家,眼光好,以后你再拿出来给他鉴定鉴定,说不定值上好一大笔银子呢!”
“没错没错,明儿洞房的时候就拿给他看。”苏小刀也乐呵呵地道。
父女二人真是白丁到斗大的字不识几担,浑然不知那印章上头小篆字刻的便是——
皇、帝、密、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