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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怕痛苦。”为了他,她愿意承受痛苦。

  “但我无法看你痛苦。”他目光幽幽。

  “你想要孩子,我也是,让我再试一次,好吗?”她哀求。“只要一次,只要一个孩子就好,有了孩子,我们的家才完整……”

  “那我宁愿这个家有残缺。”他语气坚决。“我只要你健康就好。”

  残缺二字,令她久久不能释怀。她知道,他不是怪责她,只是遗憾,但她不是他的幸福,是他的遗憾,这种挫折感比他的话语更伤她。

  从那时起,他们美满的婚姻就有了裂痕。她尝试说服他进行手术,他不肯,他们为此争吵,她瞒着他,偷偷将保险套弄破,于是当她第三次怀孕,他发现她的小伎俩后,怒不可遏。

  “既然怀孕了,让我再试一次,好不好?”她求他。

  “拿什么试?!你的命吗?你要我说多少次才懂?”他眼神阴骛。“我们不要小孩!我不要这个孩子!——”

  “我绝不堕胎!”她执拗地护住还未隆起的小腹。“我只是要比常人更小心一些,不是不能生,为什么不让我尽妻子的义务?”

  “有个像你这样的妻子,我已经认了,你为什么不肯认命?”他气得口不择言,看见她倒抽口气,眸中泪意颤然,他懊悔,伸手握住她。

  “就这一次,我保证是最后一次。”她凛容甩开他的手,却甩不开他伤人的言语。

  他让步了,神情却僵冷得像石雕。“我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怀孕。”

  因他的妥协,她重燃希望,却没听懂他话中冷酷的决心。他越是排斥,她越相信婚姻全部系于孩子,只要有了孩子,他们的龃龉都会消失,他们的家庭就会圆满,他不会再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当他语气如此尖锐,她更确信他其实很在意她无法孕育他的骨血。

  她比前两次怀孕更小心翼翼,他虽不悦,却还是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但这次,胎死腹中。

  她出院返家后,他才告诉她,在得知她三度怀孕的隔天,他就去结扎了。

  “这是为你好。”身心俱疲的她,虚弱地卧床休养,麻木地听着。“忘了孩子的事吧,就我们两个,就当我们是永远在恋爱,没有小孩来打扰,不也很好吗?”柔情的吻落在她额上,落在她冰凉的唇上。“不要再执着孩子的问题了,有我爱你,这样还不够吗?”

  他不跟她商量一声,永远剥夺了她当母亲的权利,这就是他爱她的方式?

  她紧闭双唇,第一次抗拒他的吻,心就在那时锁上。

  第8章(2)

  她愤怒,恨他擅自决定,尤其无法忍受他与她做爱。结扎后,他再也不用顾虑她会怀孕,他做得肆无忌惮,她只觉得他是在发泄yu\\望,不再有被爱的感觉。

  她厌恶他的碰触,要求分房。

  他依从了她,在她三度失去孩子后,他什么也不敢违逆她,她的要求让他很伤心,但在结扎一事,他不肯让步,每次谈起就争吵,夫妻之间的话越来越少,越来越疏离,他渐渐的越来越晚归。

  他的冷淡让她备感痛苦,还说什么爱她呢?一个令他无法拥有子嗣的妻子,即便他能爱,也爱得勉强,她不怪他疏远她,却无法不感到自责和自卑,她只好逃避,靠采购血拼遗忘被他冷落的寂寞,填补她无法生育的遗憾。

  他们的家,曾经温暖美好,如今变得冰冷阴沉。

  她一度写了离婚协议书,但无法拿给他,她无法原谅他的独断,却不是对他没了感情,她仍旧作着最初的梦,梦想做那个令他幸福的女人。这个梦,越来越心酸遥远,但她不想放手。

  她抱着渺茫的希望,将离婚协议书扔进鞋盒,搁置过期的保险套也丢进去,继续日复一日的逃避与期望。

  这些事,都瞒着双方母亲,直到发生车祸,她将一切遗忘——

  “……千菡姊?”夏香芷轻拉她。“轮到你看诊了,还有,单大哥来了。”

  柏千菡茫然抬头,迎上单南荻的视线。

  他是匆促赶来的,西服和发丝都有些凌乱,看见她时,他神情冷硬,唇线严厉地紧抿。他怎知她在这里?

  “我知道你今天要陪香香来产检,这里就是我介绍给亚劭的。”他看穿她的想法,走到她面前。“确定有了?”

  柏千菡点头,看他绷紧面孔,危险地眯起双眸,神色殊无喜悦。对她怀孕一事,他的态度依然没有改变。

  “单太太,轮到你喽。”护士小姐催促着。

  单南荻扶住妻子,走进诊间时,他咬牙低语:“别以为你拿离婚威胁我,我就会同意让你再怀宝宝。”

  诊间里,白发瘦小的医师等着他们。“单先生、单太太,好久不见。”这对夫妻每次来找他,气氛都不大好,他只好努力多挤出一点笑。“单太太——”

  “那见鬼的验孕棒出错了。”单南荻粗鲁地打岔。

  “是有可能,但机率不大,单先生,当初我也提醒过你们,单太太虽然不适合怀孕,但还是有可能——”

  “我结扎了,她不可能再怀孕!”他的怒火又开始沸腾。他就是怕她再怀孕,宁可自己挨一刀,医师跟他保证男性结扎的避孕效果比女性更好,后遗症也少,为什么她又有孕?!

  “结扎也不是百分之百保险的。”医师解释。“结扎后,十年之内怀孕的机率有百分之一,也有夫妻都结扎后,依然怀孕的,这些都是真实案例。”

  “我知道,结扎后三个月内,精 液之中仍有精子,需要射精十五次左右才能清空,但我不是结扎短短三个月,我结扎四年了!”

  这位先生做足了功课喔,医师欣慰地点点头,这样就免得他多费口舌。“人有两条输精管,结扎就是扎起这两条,断绝精虫的输送道路,但有时医师绑错地方,或者有异位性输精管,也就是有第三条,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要是医师没有扎错呢?”单南荻脸色阴沉。

  他是在暗示她跟别人有染才怀孕吗?柏千菡气极。“说不定不是医师的错,是你的精虫有任意门,照样能直达我的子宫。”

  他瞪她,她冷冷回瞪。

  “经验丰富的医师不会弄错,但确实有特例,有些男士在结扎后,隔了几年,输精管自行接通的,这个实在是不能怪医师啊。”老医师呵呵笑。“你可能就是这种天赋异禀的男士啊,单先生,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单南荻以暴躁恶犬的口气问着。

  老医师尴尬地搔搔头。“抱歉抱歉。”赶快转向亲切温柔的单太太。“你现在觉得如何?”

  “什么感觉也没有。我前几次怀孕也是这样,一开始没有感觉,两个月时才会有害喜的症状。”

  “我再帮你安排详细的检查,这是你第四次怀孕了,你的状况虽然比较麻烦,但只要步步为营,还是能平安产下宝宝。”

  “好,我会很小心的。”她好高兴,无视身边男人浑身散发震怒的反对讯息。宝宝在她肚子里,他管不着。

  单南荻冷眼旁观,听医师笑咪咪说:“你有看过新闻吧?有一位切除半个子宫的女性,也怀孕产子,你虽然先天不足,也不要悲观喔。”

  他脸色越来越黑,医师还在鼓舞她。“我去年才接过一个案例,她生了三个儿子,是在做健康检查时,才发现子宫发育异常,但她怀孕生产都很顺利,你说不定也会这样,放宽心就好。”

  他隐忍着暴怒,额角青筋暴露,医师还在讲。“你很勇敢,只要做好保护,要多生几胎,不是问题——”

  “够了!”单南荻忍无可忍地揪住医生挂在胸前的听诊器,冲着对方咆哮。“你敢再说一个鼓励她生孩子的字,我就把你从窗户丢出去!”

  老医师吓傻,所有护士闻声跑进来制止盛怒的男人。

  柏千菡再三道歉,护士将他们请出诊间,等单南荻情绪平复再继续看诊。

  夏香芷也过来关切,柏千菡保证自己能处理,让茶园的女员工先送她离开,而后来到诊所附设的小休息室里。

  单南荻独自伫立窗边,望着窗外景色,不看她,冷漠地以背脊对着她。

  她感到与四年前相同的困境。“你要逼我堕胎吗?”

  “如果可以,我会这么做。”他口气森冷。

  她心一痛,他的无情点燃她的怒火。“幸好,我们就要离婚了,你无法干涉我。”

  “只要证明宝宝是婚生子女,我就能干涉。我是他父亲。”

  “不要孩子的人,还有脸自称父亲吗?”

  他霍地转身面对她。“你为什么非要生不可?”

  “你以为我不怕生产困难?你以为我一再失去宝宝不会心碎?”是什么令她坚强,是什么令她勇于承担为母的责任,他难道还不明白?

  “那就放弃,我从来没勉强你做这些事。”

  她咬唇,仿佛咬破了自己的心,淌出鲜红伤痛的血液,倘若她说她的努力是出于对他的爱,他也会要她放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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