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闻到海的味道,闻到青草香,感觉到温暖的海风拂面。
可楠紧张的吞咽著口水,呼吸急促、心脏狂跳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发现自己在作梦。
这一定是梦,否则她怎么可能眨眼从她的房间跑到这个地方?
但是,身后的男人如此真实又温暖。
他以一手松松的环抱著她,另一手轻轻的覆在她狂跳的心口上。
这姿势太过亲匿,却奇怪的安抚了她,惊惧悄悄散去,她缓缓转过身,才发现自己终于能动,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个用双手轻轻环抱著她的男人——
不由自主的,她停止了呼吸,她记得他,记得这个金发蓝眼的男人,记得他曾经和她在那漫长的恶梦中并肩作战,记得他保护了她。
她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忘了那恐怖的恶梦,但她醒来时,真的不记得曾经迷失在那城堡。
可是,当她看见他,她瞬间就想了起来。
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已经出现在她梦里好几次,早在她还躺在法国的医院里时,他就夜夜在她睡梦中出现。
每次她从梦中醒来,睡梦都会不记得,可只要她入睡看见他,梦里的一切都会清晰得像是才刚发生过。
望著眼前的男人,她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庞。
他蓝眸收缩,屏住了气息,树荫与阳光,在他脸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跑哪去了?”她颤颤悄声问。
“我哪都没去。”他凝望著她,抬手拭去滑落她眼角的泪,告诉她,“我一直在这里。”
确实,他一直陪著她。
每当她陷入恶梦,他总是会出现在她梦里,安抚她、拥抱她,替她挡去所有的风雨,驱走她那无以名状、讲不清楚、说不明白的恐惧。
他是她的梦,只在梦里出现,醒来就会消失。
她清醒之后,总记不得他,可她知道她能够那样子正常生活,是因为他。
因为他陪著她,在梦里陪著她。
刚清醒的那阵子,她总是觉得很累,为了她难以理解的原因,她每天光是要开口,都觉得好累,越晚越累,即便是亲如老妈,她也不想开口和她说话,可她知道若她保持沉默,只会让众人更担心。
所以。她逼著自己强颜欢笑,逼著自己表现得很正常。
可是,那疲倦感依然无法消除,每每到了夜晚,那忧郁与恐慌的倾向就更严重,虽然她总是一沾枕就会睡著,却也常常觉得再也不愿意睁开眼起床面对这一切。
可是,他会出现,出现在她的梦里,陪著她。
一开始,大部分的时候他就只是这样温柔的环抱著她,他让她觉得安心,也没有一定要微笑的压力。
而她总是忍不住先开口的那一个。
他在梦里不著痕迹的鼓励著她,和她一起散步,与她闲聊。
他懂得很多奇怪的冷知识,他曾经在夜里教她辨认星座,也曾经让她看在高山上的云海,是他让她走进那间以前绝不可能走进去的运动用品店的。
当她告诉他,她白天遇到的情况时,他告诉她如果她想逃跑,或许应该去买双布鞋,真的跑一跑。
跑步可以消耗压力,他说。
那确实很有效。
“我报名了小型的马拉松。”她瞧著他,告诉他:“十公里的。”
“我以为你说你每天才跑五公里。”他扬起嘴角,轻笑。
“嘿,不要操纵我。”她笑著伸手拍了他肩头一下。
“我有吗?”他挑眉,一脸无辜。
“你知道只要你说你觉得我做不到,”她将双手交抱在身前,好气又好笑的说:“我就会忍不住想证明我能做到。”
他笑了出来,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状:“OK,我承认我知道你禁不起激。”
“这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道歉。”她笑著伸手戳他的胸膛。
“它不是。”他轻笑著握住她看似凶狠的手指,温柔的看著她:“我很高兴你愿意尝试去跑马拉松。”
可楠小脸羞红,心却是暖的。
她知道,这男人是为了她好,他晓得她需要在现实生活中,转移她的注意力,所以才鼓励她去跑步——
蓦地,远方隐约有雷声作响,那轰隆的雷响很远,但仍教她微微一颤,肌肉不自觉抽紧,慌张的转头朝远方海面上那洁白堆高的云朵看去。
察觉到她的恐惧,他伸手轻触她的下巴,让她把头赚回来,凝望著她道:“你不需要害怕,永远、永远都不需要害怕。”
“因为你会保护我?”雷声又在远方轻响,她牵扯嘴角,紧张的笑问。
但他没有笑,他只开口说:“是的,因为我会保护你。”
换了别的人这样对她说,她一定会觉得很好笑,但当承诺是从眼前这男人嘴里说出口,只让她的心一颤,喉微紧。
他是认真的,她知道。
不是因为他曾和她并肩作战,曾经替她击倒梦中的坏蛋与恶龙,而是因为别的原因,别的她现在想不起来的原因,可她知道这男人说到做到。
情不自禁的,她再次抬手轻抚他的脸庞,凝望著他湛蓝的眼眸,低喃轻问:“为什么我醒来之后总记不得你?”
“因为,我只是梦,我并不存在,你不需要记得我。”
他扯嘴角,笑著说,可她能看见,他眼里有著莫名的疼痛涌现,那让她心口跟著抽痛,待她回神,她已经倾身向前。捧著他的脸,吻了他。
他愣住,她能感觉到他浑身紧绷,只是悄悄倒抽了口气。
她不是很擅长亲吻,她没有经验,但隐约中,她知道该怎么做,他尝起来那样熟悉,她知道,这么做是对的。
他一直帮著她、照顾她、保护她,他在乎她的想法,知道她的恐惧与害怕,她清楚这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这样为她付出一切。
这个男人是她的,属于她。
他的蓝眸因欲 望而变深,薄唇微颤,半张,吸著气。
她不知羞耻的贴著他的唇瓣,抚著他的脸庞,悄悄的、悄悄的,说出心底的渴望:“我希望……你是真的……不只是梦……”
他浑身一颤,蓝眸更深,深到像冒出了火,她可以看见他眼中的渴望,可以感觉到他握紧了她的腰,感觉到他微张的唇瓣,轻触著她的。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她悄声开口轻问。
这一句,让他蓦然清醒过来。
噢,她真该死,她是个笨蛋,她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天色因为他阴沉的情绪暗了下来,他在那一秒,退了开来,缩了回去,开口回了那个她听过太多次的名字。
“佛兰肯斯坦。”
“这不是你的名字。”她微恼的瞪著他,佛兰肯斯坦这名字出自玛丽·雪莱在一八一八年出版的小说,她虽然在梦醒之后记不得他,但他所说的一切,却全都藏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在经过书局时,忍不住进去买了那本书回来看,就像她走进那间运动用品店一样。
她在乎这个男人,她喜欢他,她想要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他是如此真实,他不可能只是个梦,不会只是个梦。
或许她疯了,终于疯了,但是——
“佛兰肯斯坦是科学怪人的名字。”她坚定的看著他说。
他的蓝眸收缩,窜过更深的疼,他甚至松开了她,起身走了开来,粗声说:“那刚好也是我的名字。”
可楠不死心的追了上去:“胡扯!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佛兰肯斯坦。”他再次粗声重复,迈开脚步往前走,穿过草坪,踩上公园里的小径。
可恶,她好像揍他,这男人为什么这么顽固?
她快步跟在他身后,气恼的握紧了拳,说:“佛兰肯斯坦是人造人,你不是。”
他浑身一僵,猛地停下了脚步。
天色更暗了,明亮的阳光被云遮掩。
远处的海浪拍打著提防,溅起丈高的白色浪花。
可楠有些惊慌,不由自主的伸手环抱著自己。
就在这时,她看见他转过身来,用那双深邃的蓝眸看著她。
“对不起,我错了。”
男人的眼里,满布泉涌的苦痛。
一股更深的恐慌,从心底窜出,可楠知道,这男人不是为了不肯回答她的问题在道歉,不是为了他压不住脾气而道歉,他是为了别的原因。
“我只是梦。”他告诉她,哑声道:“只是躲在你梦里的鬼魅。”
“如果你只是梦,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是谁?”她看著他,小脸刷白,反问。
“因为我不重要。”他痛苦的看著她,嗄声说:“小吉普赛,你听清楚了,这是你的梦,你才是最重要的——”
心,痛如绞,似在烧。
“不,我不是……”可楠摇著头,慌张的往后退了一步,强扯出笑容,道:“对不起,我不问了,不会再问了,你不要……”
但他伸手紧紧抓住她的双臂,不让她逃,狠著心说:“我只是你想像出来的同伴——”
“不是……”她死命的摇著头,忍不住往后再退:“你不是……”
他伸出手,将颤抖的她拉进怀中,可他没有停下来,只是拥抱著她,哑声道:“我不是真的。”他粗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