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故意绕呀绕、转呀转,扯上一大堆胡话,含着鲁蛋似的口音有如老头子吃糯米丸子,越听越难辨,叫人头一阵一阵的抽疼,恨不得叫她立刻住嘴。
“王爷要休息了吗?奴婢给你铺床……啊!书房没床,只有一座湘妃竹软榻,红蕖,你去抱两床被子来,王爷要歇息了,顺便弄点熏香,清香暖被好入眠……”嗯!这书房挺大的,一架子的书为数不少,哪里有暗柜、哪里适合藏东西,她得好好推敲,先把四周的地形摸清楚,计划好下手的时辰,再规划事成后的脱逃路线。
于芊芊正转动灵灿眸子悄然盘算着如何完成任务,骨碌碌的黑玉眼珠子上下左右忙碌个不停,她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努力记下所有配置,并看哪里有无暗格。
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他们制锁、弄机关的本事不亚于先进文明科技,电子锁、密码什么的还有辅助工具,有时一台计算机就搞定了,让她出入大方,不怕被监视器拍到。
可古人防贼的道具凶残多了,直接招呼,不跟偷儿客气,谁敢来偷就要谁死无葬身之地,暗器、毒箭、机关地板下是倒插的尖矛、毒雾或万钉穿体,甚至食肉怪虫……她是身手矫健的偷儿,嗜好开锁,而不是轻功绝顶的武林高手,和有硬底子功夫的王府侍卫硬碰硬,绝对是落于下风嘛,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有,出门在外,一切以安全为重,冒险不合乎她行事原则。
“主子,你确定王爷要休息吗?”不是嫌你话多太吵?红蕖很想让自己隐了身,免得被不着调的主子折腾死。
或许是老天开眼了,成全了她的心愿,摊开一本册子细读的南怀齐冷不防的喊了一句,“出去。”于芊芊率先出声,“王爷是要奴婢出去吗?奴婢还没伺候王爷呢!要来壶茶吗?要黄山毛峰还是君山银针?西湖龙井浓醇甘厚、吓煞人香茶色澄碧……”好不容易进来了,休想请她出门,这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不是你,是她。”他指向红蕖。
没有二话,被点名的红蕖抱敬地退出,顺手阖上门板,她一转身,正对上满眼妒意的锦心,两人互视了许久,最后锦心脸一板,头也不回的离开。
人走后,南怀齐又指向于芊芊,“你,本王准你开口。”再听她捂着帕子似的声音,他不保证不会一扬手,以笔管射穿她咽喉。
早说嘛!害她憋得那么辛苦,快没气了。
“王爷饿了没,要不要奴婢替你准备点心,奴婢拿手的桂花糖藕、玉兰饼、粢饭糕口感绝佳、风味独特……”令人怀念的家乡味,超想吃。
“研墨。”南怀齐看出她对吃食的执着,刻意打断她的话。
“是的,王爷,奴婢先舀水,均匀研磨,一定为王爷调出浓淡适中的好墨。最近气候转寒了,王爷出门要多穿衣服,听说皇家围场的大雁很肥嫩,若能炖一锅血参鲜贝雁肉汤应该很补身,一身热呼呼的再不怕着凉……”她言下之意是,王爷,拨个小厨房打发我吧!你也受益是不是?
“那首〈菊花台〉是你教给瑾儿的?”除了她,没有别人了,瑾儿天分再高也不可能无师自通。
她干脆的点头,反正也瞒不了人,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但来由就随口胡诌,“老家的婶婆年轻时做的,思念久战不归的夫君而写。”
“你有思念的人吗?”远从冰天雪地的北国来到南方,是近乡情怯,还是对北人仍有牵挂?
她愕然,悄悄的退后一步。
“奴婢是人,自然有思念的人,隔壁大嗓门的哈克大叔、和气的米娜嫂子、一起赶过羊的小虎弟、卖皮帽有些小气的壮老爹、家里的花斑猫……”
“你不是宫里出来的宫女,打小就入了宫?”他一句话噎得她语滞,一口气上不来。
“我……哈啾——哈啾——”
好冷。
见她连打了两个喷嚏,眉头微盐的南怀齐挑眉一睨,“去做几件厚实点的衣物,库房里有几块白貂皮子,拿去缝件披风……”
第7章(1)
皇宫,皇后寝宫。
“到底拿到了没?皇上这阵子动作颇大,似乎有意立周贵妃之子为太子,她是皇上在潜邸时相伴他最久的老人,恐怕患难之情更胜于后妃。”也是她一生之中最难缠的敌手。
皇上多情,贪好美色,偏宠无数个美人,也让她们享尽了天下间最荣华的富贵,那是旁人一生也达不到的奢华和眷宠,他会把镇卵大的珍珠镶成宝冠,亲手为宠爱的妃子戴上。
但是,他也念旧。
尤其是早年他还不是太子时就跟着他的女人们,原本有七、八个如花似玉的娇人儿,不过在皇位的争斗中一个个消失了,存活到他登基为帝时竟只剩下周贵妃一人。
皇后是皇上登基后才封的,因此情分淡了些,帝后虽然相亲却不相近,彼此间并无深厚的感情基础。
事实上先帝属意的太子人选并非当今皇帝,而是云王,但皇帝藉由当时为一朝宰相的皇后之父暗中扶持,这才灭了云王和削弱其他兄弟的势力,终于成为太子并登上了皇位。
因此,封宰相之女为后一事势在必行,皇帝即便登基了仍需要宰相的大力支持,有了皇帝女婿,宰相才肯更卖力于国事,全心全意辅佐根基不稳的新帝,为其巩固帝位。
不过爱过一个又一个的天子心里有把尺在,纵使才智平庸也晓得祖先留下来的基业不能落入外姓人手中,皇后家族越强大,皇室子孙的安危也越急迫,因此他并不乐见皇后一派继续坐大。
皇帝四十有五,不算太老,但也不年轻了,他有八子十一女,七女已出嫁,余四人尚幼,未及笄,大皇子怀仁原是他最喜爱的皇儿,却在七岁那年染上天花,没熬过,死了。
二皇子南怀德封德王,周贵妃所出,三皇子南怀孝,四皇子南怀义分别是淑妃、贤妃所生,封为孝王、义王,五皇子南怀秦则是皇后嫡出,是为秦王,六皇子南怀信的母亲出身低微,仅是个才人而已,因为有了他才晋位婕妤,他受封郡王爵位,封号信。
七皇子是宠冠一时的兰妃之子,当年兰妃的受宠程度凌驾各宫之上,一度皇上有意废了皇后改立她为后,可是在传出要改立她为后的消息不久后,她便因急病香消玉须。
七皇子便是晋王南怀齐,他十三岁丧母,十五岁在皇后的怂恿下被皇帝丢到最偏远的北疆。
身为皇帝也怕死,更怕不肖子孙夺位,在众多嫔妃的枕头风下,他怀疑南怀齐的忠诚,提防他有二心,更慑于他身后的舅家是握有兵权的重臣,将人调远点才不謑uo戾黄?
看似早早封王,又赐婚王妃赵氏,表面上很受重视,实则是在防他呀!用亲王头衔予以告诫,他始终只是个臣子,休要有野心,要安分守已,不要妄想不该得的。
至于八皇子南怀礼才十四岁,并未封爵,仍住在宫里,生母为华昭容,是某县官之女,没什么可夸耀的背景。
“德王算什么东西,不过虚长我几岁罢了,周贵妃的娘家人早已没落,也没新一代的杰出人才,他想和我斗还早得很,成不了气候。”他还不看在眼里。
“就因为他母族势力不振,少了盘根错节的结党营私,皇上才更放心将江山交给他,你父皇虽然无能却不笨,他也怕锦绣山河把持在外戚手中,不给势力庞大的皇亲国戚一丝有机可乘的机会。”可惜他走错了一步棋。
皇后暗暗冷笑着,皇上表面假装偏宠秦儿,私下却耍这花招,幸好她早留了一手,当年鼓动后宫嫔妃向皇上进言,将最大的威胁远远送走,她才能趁机在皇宫内安插自己的人马,为秦儿的上位铺路。
只是那时她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晋王竟是一员猛将,一到北疆就和当年的武略将军,也就是今日的十等公,他外公的旧部将联系上,头一年便率兵上阵立下了大功。
此后年年杀敌上千,战绩斐然,战功辉煌无人能敌,竟让他杀出一条血路,在短短数年内收拢西南和北方兵权,麾下能调动的兵马超过百万,让人不得不有所忌惮。
“那是父皇昏庸,没有世族扶持又怎能获得百官支持,就算他不肯承认,京城内的高官哪一位不是出自世族,百年大族声望远播,绝非小门小户所能及的。”最重要的是世家有钱,百年家业的累积绝对是一笔可观的财富,旺宅兴族。
世家登高一呼,有银子、有名望,还能不是助他登上大位的一股势力吗?
“先不提你父皇,他不是迫切之急,我们如今欠缺的是兵力,‘那边’给的期限迫在眉梢,你得想办法快把那东西拿到手,以防夜长梦多。”若是晋王肯向他们这边靠拢,何愁大事不成?偏偏他是油盐不进的死硬派,送去的美女、财帛、珠宝、古玩字画一律不收,还让人抬过街送回,嘲笑他们白费心机。
真正可恨,叫人气恼呀!连皇后的面子也不卖,他想故意对着干吗?真是狂妄得不可一世……等等,莫非他有夺位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