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头,又见杜福兮脸上浮现一丝笑,笑意在唇边若隐若现。
“嬷嬷帮我回母亲一声,让母亲大动肝火又费心神,明日我再去向母亲请安,伺候母亲早饭。”
“是,奴婢定将大姑娘的意思转达给夫人。”曾嬷嬷应承了声,一脸吃了暗亏样。
杜福兮忽然计上心头,想捉弄她那两个异母妹妹帮原主出气,她们过去没有少欺负原主。
她眼里漾出瞳彩,巧笑倩兮地说:“对了,嬷嬷,采莲妹妹和采荷妹妹的女红可都是拔尖的,比起那上京第一绣坊还要绣得出彩,这是府里上下都知道的,我在想,若是两位妹妹能一个人绣上三十个金银缎面的荷包给我添妆,拿着在兰阳王府里打赏,那真是很体面呢,嬷嬷你说是不是?”
曾嬷嬷一听脸都绿了,一人三十个?这不是摆明要两位姑娘的命吗?她们哪里吃过这种苦啊?回头不摔杯子打奴婢出气才怪。
她忍着气,恭敬地道:“奴婢想二姑娘、三姑娘一定很高兴能为大姑娘添妆,奴婢一定将大姑娘的意思传到。”唯恐留下来又有事,她连忙告退,“大姑娘才回府,还要收拾呢,奴婢就不打扰大姑娘休息了。”
“有劳嬷嬷跑一趟了。”杜福兮笑意盈盈,看似一派的天真无邪。
“哪里的话,大姑娘莫要折煞奴婢了,奴婢这就去回了夫人。”
见她急着要走,杜福兮忽地不紧不慢地说道:“嬷嬷,要双面绣哦!”
曾嬷嬷正要跨出门槛的脚踉跄了一下。天!一个双面绣的荷包少说也要绣上两天,那三十个是要绣上两个月啊!两个姑娘哪里会肯?
罢了,找人代绣也是一样的。
她已经出了厅,就听见杜福兮慢悠悠地在屋里说:“阿芷啊,这荷包换个人针法就不一样,得要同一人绣的才显体面,兰阳王府又是规矩大的,这体面一定要做足了才行,咱们相府才不会叫人笑话。”
曾嬷嬷心里咯了一下,更是急匆匆的走了。
曾嬷嬷一走,阿芷便吁了口气,她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杜福兮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亲自倒了杯茶递过去要给她解渴。“说吧!把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断不可能你去时已经惩过银花了。”
阿芷也老实不客气的接过茶水一口气喝完,过去她家主子最恨她们自家院子里的下人也瞧不起她,主仆分际守得厉害,就是个只在心里要强的主,但什么也不敢做,但在庵里时她就察觉到了,主子如今才不在意什么主仆礼节,她也就随意了。
“奴婢一到夫人院里,曾嬷嬷就客气的迎上来,奴婢问了大姑娘要奴婢问的事,她脸色一变,招来个小丫鬟带奴婢去吃茶,自己便风风火火的去了,不一会儿院子里便闹腾起来,奴婢跟着去瞧,就见银花被两个婆子绑了来,夫人脸色沉沉的站在院中,银花被扒去衣服押在长凳上,两个行刑的婆子抡起板子往她身上打,她嘴里也没塞布巾,一直凄厉的惨叫,没多久身上便血肉模糊了,奴婢看得心惊胆跳,竟足足打了二十大板才停手,银花早已奄奄一息昏了过去,夫人则命曾嬷嬷找人牙子来卖了银花跟她家人。”
杜福兮也很是惊诧,虽然不喜欢那奴大欺主的银花,但她罪不至此,韩氏果然狠心,为了讨好她做得真是绝,毫不顾念主仆一场,这也代表她与兰阳王府的亲事誓在必行,银花这顿板子吃下来,没要了她的性命是她命大。
她缓缓把茶杯搁回桌上,收敛笑意,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阿芷,你要有心头准备,他们这般讨好我,代表世子只剩一口气,我恐怕真要做孀妇了。”
阿芷心里一惊,拿着茶杯的手不禁微微发颤。“为何……为何是奴婢要做心头准备?”难道是大姑娘成了孀妇,她们在王府就无立足之地吗?或是她们这些下人会被王府卖掉?
杜福兮噗哧一笑,“因为你比我怕我成为孀妇啊!打从知道我的亲事后,你就一直愁眉不展。”
阿芷皱着脸叹息,“大姑娘!”原来是寻她开心,她的心适才当真提到嗓子眼口,大姑娘现在是越发会捉弄人了。
杜福兮哈哈一笑,“放心吧!好阿芷,知道你是个忠心的,不管是做孀妇还是世子妃,我都会将你带在身边。”
第三章 新婚就守寡?(1)
杜福兮的婚事很快操办起来,兰阳王府送了三十二抬的纳采礼,看得韩氏和杜采莲、杜采荷眼都直了,心想着这才一礼,等六礼全送完,那吉礼可比得上太子妃等级了,教她们怎么不眼红?
即将成为世子妃,杜福兮所住的琉璃院,院子里的吃穿用度都与过去不同,阿芷却是一天到晚愁眉不展。主子即将嫁入王府,本该是天大的喜事,但想到未来姑爷只剩一口气,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你就别愁了吧我的好阿芷,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再说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也就是说,任何事情都要经过一番勤苦的耕耘,才会有所收获。”
学生时代,这几句孟子可是国文必考题,每个人都背得滚瓜烂熟,她祖母又是个喜欢背诗词的老文青,她跟在祖母身边背了不少诗,都可以出国比赛了。
这一番话听得阿芷眼都直了,桃花则愣了下,绿儿则是眼儿亮晶晶的一脸崇拜,她家姑娘真是好学识,以后她也要多学学,进了王府不给姑娘丢脸。
凤嬷嬷正巧端了点心进来听到,笑道:“大姑娘说这些话真是好听,奴婢听了都舒心,不过不明白什么意思就是。”
“那么大家都来跟我念一遍吧!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杜福兮兴致浓厚的当起教学老师。
“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
阿芷、桃花、绿儿、凤嬷嬷当真跟着念了起来,声音整齐划一,还真有那么几分学堂的味道。
“很好。”杜福兮笑咪咪的,改天找个类似黑板的东西,她打算教大家读书识字,一是打发时间,二是见不得她们大字不识一个,这样可是会吃亏的,如若识点字,就不怕被人欺了去。
“接下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大伙又摇头晃脑的跟着念,“接下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杜福兮噗哧一笑。哎哟,她们连“接下来”也念了出来,古时候的人真是太可爱、太纯朴了,她觉得自己渐渐喜欢上这里了。
正念得起劲、学得有趣,屋外有个人在徘徊却又不进来,杜福兮瞧见衣角了,她微扬了头,示意阿芷出去瞧瞧。
阿芷点点头走了出去,见到一个面生小丫鬟在院子里对她笑着,模样倒是灵巧,衣着也挺体面。
她一脸的笑。“这位姐姐,奴婢名唤翠儿,随兰阳王妃来贵府,王妃忘了帕子,奴婢回马车去找,回头却迷了路,不知贵府大厅怎么走?可否请姐姐指指路?”
见是个小自己许多的丫鬟,阿芷不太在意的点点头。“那么你等等,我去问过主子。”
翠儿一脸的笑。“有劳姐姐了。”
阿芷进去请示杜福兮,杜福兮一听是随兰阳王妃来的,便知是王妃跟前活泛的,不然不会随着来,会“迷路”来到琉璃院恐怕也不是凑巧。
“阿芷,你听好,你好生领她回大厅,路上不可怠慢,若她随意问起咱们院子里的事或咱们去庵堂里的事,你也仔细回答了,咱们过去在相府里是什么处境,照实说便是,无须加油添醋,也无须隐瞒。”她低声交代。
这小丫鬟可能是王妃派来打听一二的,她可不想让王妃对她存有幻想,对方都老实告知世子的情况了,她也不想装做是受宠的嫡女出嫁,那可是诈欺跟骗婚。
阿芷微微一愣,虽然心中存疑,但她知道主子今非昔比,心中自有定见,她照做便是。“奴婢听清楚了,若她问了,便照大姑娘的意思说。”
阿芷走后,凤嬷嬷便紧张了起来。“王妃已经到了,指不定会叫大姑娘去呢,大姑娘不如重新梳妆打扮,若真来叫人,也有个体面。”
杜福兮低头看看自己,藕荷色冷纱上衣、淡紫色的绣花短襦、羽白色锦裙,梳着蝴蝶髻,也薄施了脂粉,挺好看的啊。
她朝凤嬷嬷笑了笑。“不必了,这样就很好了,而且王妃也不是专程来看我的,若真唤了我去,被看出刻意打扮就糗大了。”
凤嬷嬷微微一愣。“久……久什么?”
“糗大了。”杜福兮嫣然一笑重复一遍,寓教于乐地说明,“就是做出令自己感到羞愧跟难为情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