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儿将一抹胭脂轻点在主子唇上,让原来的含丹朱唇更加艳丽动人,再侍候主子换上象牙白莲花纹的素色杭绢窄袖褙子及翠蓝色百褶裙,绵儿半屈身在她腰上系上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腰带,藕色长袄一穿,妆点出水灵生动的娉婷佳人,一举手一投足皆飘逸出尘,仿佛九天仙子下凡尘。
在刻意的巧妆下,宫徽羽无疑是美丽的,她胜在美得清灵,美得婉约,美得清新脱俗,不沾纤尘的澄净。
“富春,你家主子美吧!”穿了这一身“戏服”,她都自觉美若西施、貂蝉,有沉鱼落雁、闭花羞月之美。
“富春眼中没有比主子更美的人。”富春眼眶略红,动容地笑了,内心浮起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你的话不准,就算我貌如无盐,你也会大赞临江而立一佳人,衣裾翩翩乘风去。”都成仙了。
“主子本来就是最美的,没人及得上,不信回头问问四爷,他准是和奴婢一样的回答。”四爷对主子的宠爱有目共睹,她们身为奴婢的也与有荣焉。阿绣俏皮地一眨眼。
“贫嘴,敢拿你家小姐寻开心,明儿个叫墨隐把你娶回去当煮饭婆。”
阿绣大臊,脸红如沾了朱砂。
宫徽羽在笑闹中深吸了口气来储备战力,她要面对的将是她惬意人生中的第一场战役。
说是“所有”女人,但是姗姗来迟的宫徽羽一坐上主位,珠玉美瞳轻轻一睐便发现站在正厅内的女人比想像中少了很多,只有一位坐着的应该是方侧妃,并未起身相迎,她秀眉为之一颦。
再看过去是略显福态的庞总管,他是内宅管家,有张很喜气的笑脸,看来很顺眼,笑起来有几分弥勒佛的影子,叫人难以心生恶感。
可是他的笑太张狂,脸上的神情过于跋扈,仿佛他才是厅堂内唯一能作主的男人,她们这些见识浅薄的妇道人家只能听他的。
宫徽羽瞧着,眉头又皱出细折。
“庞总管,是我的人没说清楚,还是你耳垢厚了点没听仔细,‘所有’的人只有这些吗?我看着有一半的人没来呢!”她轻掀樱桃红丹唇,吐出的话却毫不给庞天留情面。
庞天稀疏的眉为之一颤。“一时间来不及请出各位主子,她们有的还在梳妆,有的身子懒爬不出来,有的……”
他话还没说完,一白瓷盖盅赫然飞了过来,他慌乱地跳开,清脆的碎声落在他脚旁。
“动作挺敏捷的,看不出你笨重的象躯也能如小鸟般轻盈,我倒是看走眼了。”宫徽羽素洁的小手一扬,一旁的阿绣取来温水替她一根一根的轻拭莹嫩葱指。
“象——象躯?”庞天看似镇静的脸皮一抽。
“庞总管年纪看起来不大,但忘性似乎不小,举凡这四皇子府里,能称得上主子的只有我和四爷,哪来的其他主子,你把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贱婢与我们相提并论,你的胆是长横了还是嫌四皇子府小了点,想另谋高就?”
让你在我面前做派,我可是看了不少宫斗戏,“后宫甄袅传”我看了七次重播,早把嫘嫘的神情与语调学得九成像。
一成不像是长得不像,也没戴长长的指套。
第10章(2)
“小的不敢,小的只是照以往的惯例称呼,绝无半点不敬之意。”庞天表面恭敬,但心里想着,你想下马威也要看自个儿本事够不够,这府里的老人都成了精,岂是你这新进小丫头指使得动。
“以往的惯例从现在开始改了,我给你一盏茶时间,那些没到齐的娇贵人儿你若再没请来,明天你就收拾收拾出府去,府里容不下没用的奴才。”哼!敢在她面前装腔作势,他还不够分量。
那一句“奴才”说得极重,震得在场想看笑话的后宅女子脸色微变,尤其是方侧妃,她放在錾福寿雕花椅上的双手忽地握紧,面上微微露出一丝难以置信。
她居然敢当众赶人,仗的是谁的势,她不怕引起府中人的反弹吗?还是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愚勇?
什么,叫他出府?庞天的脸色沉得吓人。“小的不认为有做错什么,小的一辈子都在府里服侍,深受四爷信任,就是皇子妃也不能擅自决定小的去留……”
“听雨,掌嘴。”
宫徽羽身后的浅蓝色身影如青莲掠过池面,轻扬过微风一阵,啪的巴掌声震碎了所有人面上的强自镇定。
又是细风低掠,仿佛没离开一步的听雨又退回原来的位置。
“庞总管,需要我再说一遍吗?”本人要杀鸡儆猴,你还敢摆派头,那就“委屈”点当只没了鸡冠的阉鸡吧。
捂着痛到不行的左脸,庞天眼露忿色。“皇子妃不该任意妄为,身为皇子府的主人,应有的体制不能擅自更改,四爷会为小的作主,绝不让皇子妃破坏府里的安宁。”
听他忿然的言语,她掩唇轻笑。“你认为四爷会为了个贱奴休了我?”
为什么天真的人这么多,总以为自己重要到非他不可。
贱奴......庞天的眼骤地瞪大。“小的忠心耿耿,为四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四爷绝不会......”
“只是四爷吗?你忠心的对象不包括我,真是叫人伤心呀!不过……”宫徽羽一扬手打断他的话,一盏新沏的茉莉香片送到她手边。“我爹定国公,我外公与舅父手握玉煌国一半的兵权,你认为我这几位靠山,你哪一个得罪得起?”
“这……”糟!他怎么会忘了皇子妃是公侯千金,出身荣贵,以为她年幼好欺,难为主母。
这下不只庞天冷汗直流,就连其他小看宫徽羽的女人也面色惊慌,她们有的是姨娘,有的是通房,有的只是没名没分的侍寝,在“绝对权威”前,她们渺小且微不足道,生杀大权全掌控在她们以为无威胁性的皇子妃手上。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不用我‘铁血’般的教你。”聪明点就别违抗她,她磨尖的爪子正痒着呢。
一听到“铁血”两字,想到金戈铁马,战旗飘扬的庞天当下有些腿软。“是,小的马上去办,绝对不敢有所迟疑。”
“一个也不落下,懂吗?”她特意交代。
“是。”他频频拭汗。
“富贵,吴顺,你们两个带这几位大哥去帮个手,庞总管人胖容易喘,他做不到的你们就帮衬一下,把那些花儿似的美人请来,若是她们嫌你们粗手粗脚不够文雅,那就拿条绳子绑着来,折了、扭了,擦破了皮,我给你们撑腰。”
腰杆子挺直,别丢她的脸。
“是的,主子。”富贵、吴顺等人回答得十分响亮,声势浩大。
这位小皇子妃也太胆大了,竟然敢在虎嘴边拔毛,她真的不怕四爷一知情会怪罪于她?
他临出门槛前回头看了一眼宫徽羽身后垂目低视的秀妍女子,看起来文文弱弱地,风吹即倒的娇弱样,怎么出手那么重,一巴掌把他的福气脸给打歪了,有几颗牙隐隐摇动,快掉了。
庞天收回视线,没敢马虎,微喘着气往各房各院奔,皇子妃给的时间只有一盏茶工夫,他若是没办得令她满意,只怕她真会命人把他丢出府!
他快速来到余侧妃的院落,说明来意……
突然间,鸡飞狗跳了,一阵叫骂声和女子哭嚎声并起,吵吵闹闹地惊动了全府。
这一回宫徽羽没等多久,一串粽子似的女人你推我挤、面色难看地进到正厅,有的发乱了,妆花了,有的手上还拿着细长银簪边走边绾发,有的骂骂咧咧地瞪大眼,数落庞天“请人”时的无礼。
在众多女人当中,有一位显得特别端丽高傲,在数位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始终斜眼看人,她衣着华丽,穿着宫里赏赐的珍宝绫锦,头上插着不合品制的金凤含珠九尾金钗,那是正妃才能簪戴的凤钗。
“没事找了这些姐妹来干啥,劳师动众的,小妹妹不懂事,别给折寿了,折腾着自个儿心慌意乱,哪天来奉个茶,姐姐代替大伙儿给受了。”圆玉锡由腕中滑出,衬出如雪般的美肌,她冷冷的开口。
奉茶?也好,就成全她。宫徽羽眉尾轻挑,弯唇一笑。“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就行个礼吧,我也好认认人。”
“行礼?!”余侧妃尖锐的嗓音骤地拉长,自行落坐的身子往前一倾。“行什么礼,我是御赐的三品位阶,从来是别人对我卑躬屈膝,还没人敢叫我委屈。”
“本皇子妃乃一品正妃。”语气轻淡,落下。
要比品阶,难道侧室有元配厉害?
已故的四皇子妃齐氏因马车翻覆过世后,四皇子府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未进新人,又有不少貌美如花的旧人遭撵走,因此“一枝独秀”的余曼湖便越来越张狂,以府里的女主人自居。
一碗水端平固然是雨露均沾,可是若谁都不亲近,后院女子自然成团成派抱成一堆,其中强势的压过弱势的,形成弱肉强食的圈子,强权霸势的无疑会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