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羽菓咬紧牙关,努力跟上他稳健的步伐,同时小心自己脚下的每一步,免得又被他骂得莫名其妙。
他先前对她的温柔,不过只是一时兴起吧:
回台湾倒数第二个晚上,勾雷尚按照往例,跟萨伊一同外出饮酒。
不过,还是有些不同,不管喝得多开心,他都会在晚上十二点前回到两人投宿的旅馆。
棠羽菓总是躺在床上,听见他回来的足音,才有办法安心地睡去。
自从那天在草原上发生过一点小争执后,他们就没再说过话,想起这点,躺在床上的她不免深深叹了口气。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最后停在房门口,仿佛正在犹豫些什么。
她的心因他的犹豫,无声的悄悄绷紧,但什么事也没有。
接着,她听见隔壁房间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铺天盖地的失落,顿时像乌云一样飘到她头顶正上方。
那个男人认真工作起来根本是个疯子……
「句大师是个狂人,许多事你要量力而为……」
想起爸爸出国前的叮咛,棠羽菓心情直线往下掉!
勾雷尚工作起来很专注没错,拍回来的照片里,有一张近距离拍摄豹的照片让她看了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再次证明爸爸眼光很准,他的确是个狂人。
但她并不需要「量力而为」的忠告,基本上,他根本只让她做些后勤工作,一同外出时连相机也不肯让她背。
棠羽菓无声叹口气,正劝自己不要多想、赶快睡,下一秒,猛然惊见一只蟑螂朝自己脸部迅速飞过来!
「啊!」她下意识惊叫出声,随即从床上弹坐起来,一面往后退去,一面举手挡在面前,避免蟑螂直接、直接贴到脸上!
天啊——全世界的动物,她最怕的就是蟑螂,特别是会飞的大蟑螂!
谁来救救她?!
「砰!」
光顾着躲蟑螂的棠羽菓,一屁股跌下床,还来不及喊痛,立刻惊见停在枕头上的蟑螂,似乎正阴冷注视着自己。
她被蟑螂看得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她敢拿命跟人打赌,蟑螂才不只是昆虫,它一定有聪明的大脑,而且正打算拿出来对付她!
棠羽菓在蟑螂再次攻向自己时,从地上灵活跳起身,死命咬牙忍住想尖叫的欲/望,躲过蟑螂第二波攻击,膝盖却不小心撞倒大桌子前的椅子。
痛啊!
「羽菓,怎么了?!」房门外,传来足以镇定整支军队人心的沉稳嗓音。
被他听到了?
「羽菓,你在里面吗?!」没听到回应,勾雷尚急急敲门,语气转急,「出点声,发生什么事了?!」
棠羽菓小心避开飞到墙上,两条长须动个不停,仿佛正在侦查她的方位、随时再扑过来的蟑螂。
一退到房门口,她马上打开房门,见到他关怀的俊颜,棠羽菓马上哭丧着脸,惊魂未定地报告,「有、有蟑螂!」
闻言,原本神经紧绷、以为有歹人闯进她房间的勾雷尚简直哭笑不得。
一听见她房里有碰撞声响,顾不得自己刚沐浴出来,穿着宽松浴袍,头发还湿漉漉贴在头上,就马上冲过来敲她房门。
结果——居然是蟑螂?
第7章(1)
勾雷尚轻轻推开她,打开室内所有的灯,随手抓起地上一只鞋子,没有丝毫犹豫,逼近蟑螂,蟑螂似乎警觉到什么正要起飞——
啪!
他动作比它更快,一击解决它后,迅速用卫生纸包起尸体残骸,扔进马桶,冲水,然后替她把鞋子洗净,放到窗前晾干。
忙完这些了站在桌子前的他,缓缓转过身,嘴角带笑看着她。
「一只蟑螂,也值得你吓成这样?」
「那不只是一只蟑螂。」见他俐落替自己将蟑螂解决掉,棠羽菓感动到差点落下眼泪,可是一看见他似笑非笑的可恶模样,又忍不住跳出来为自己说句公道话。
「那是一只会飞的黑色大蟑螂!」拜托,这差很多好不好!
看着她仍然惊惶却认真抗辩的小脸,奇异的,一股麻痒的笑意窜上他郁闷了好几天的胸口——「哈,哈,哈!」
听见他低沉的迷人笑声,棠羽某感觉这几天的低气压倏然消失,只剩下嘴巴上还在逞强。「看我被蟑螂吓成这样,你很高兴喔?」
勾雷尚收起笑脸,专注的望着她。「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然我要怎么想?」她反问,声音越说越小,心里的难过却越来越大。「你动不动就对我发脾气,总是一副觉得我很麻烦的样子」
总是?
勾雷尚几个跨步走到她面前,一掌轻捏她下巴,迫她仰首看着自己,阻止她越说越错的离谱想法!
「你不麻烦,相反的,你把器材保养与照片处理都做得很好,另外,我只对你发过一次脾气,上次,在草原上。」
「你承认?」她一眼望进他炯亮黑眸深处。
勾雷尚凝望着她,不置可否,看见她眼底一点,他的心也随之轻轻往下一沉。
她继续说:「我知道你觉得我很麻烦,幸好再两天就回台湾,到时候阿志就可以接手我现在的工作,不再给你惹麻烦。」
「你没有给我惹麻烦,如果我让你有这种感觉,我道歉。」他生平第一次跟女人道歉,本以为会很难,没想到竟可以如此轻易说出口。
结果她不但没有感恩收下,居然还怀疑东、怀疑西——
「没有?」她压根就不信。「可是那天你明明就一副被我惹毛的模样。」
棠羽菓轻轻摇头,试着脱离他大掌的控制,但他根本不让,不但不让她躲,反而加重手掌力道,将她控制得更牢。
「我只是不想见你受伤。」他坦白。
闻言,她浑身轻轻震了一下。
又来了,他又表现出这种偶尔兴起的温柔。
「只是这样而已吗?跟无缘的狮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听见她语带俏皮的质问,勾雷尚低笑出声,大方承认。
「拍不到最想拍的照片,的确让我感到烦躁,但那时候之所以发脾气,与其说是气你太过粗心,倒不如说是我被你差点跌倒吓出一身冷汗后的反应。」
听见他如此坦白的承认,棠羽菓心跳在数秒之内飙破一百,简直比那贵松松、能瞬间从零加速到六十公里的跑车还强!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棠羽菓瞠目结舌的望着他,一个劲儿的猛摇头。
「可能你觉得全天下所有事情都必须在你掌控之下,不只是我的粗心,甚至包括狮子?」
听出她话里的调侃意味,勾雷尚浅浅扯唇一笑。
这小妮子逮到机会,正想好好说他一顿呢!
这样也好,哪怕只是没什么内容的碎碎念,都比她这几天都不肯跟他说话好吧?他在心里苦笑。
「可我却是个连自己画画,都必须等到有灵感,才会提笔创作的人。」堂羽菓轻轻闭上眼睛,说话语调不疾不徐。「那种把自己清空,欢迎各种想法进入体内的感觉,却也是创作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感觉就像在迎接宇宙里所有的可能,充满未知,也同时掌握无限的希望。」
「等灵感?」
他沉吟着她话中的涵义,奇异的,他感觉仿佛有一股清流正缓缓流淌过心底,带走「急切的投入」,腾出「盛装无限」的空间。
「等,对你来说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吗?」棠羽菓狐疑地皱起眉头。「难道你从没等过公车?」与其说事情奇怪,倒不如说真正怪的人是他!
「我自己有车。」
「等待成功的那一日?」
「有那种时间去等,不如专注埋头做事。」
「等想拍照的灵感?」
「灵感不是一直都有的东西吗?」如果老拿灵感当作裹足不前的借口,倒不如尽快转换跑道比较实际。
这句话他忍住没说出口。他不想再跟她冷战,连一秒也不想!
棠羽菓诧异地张大嘴巴,不敢相信居然会听见有人说「灵感不是一直都有的东西吗」。
这、这男人得天独厚到……实在让人好嫉妒啊……灵感如果能「一直都有」,那还能叫作「灵感」吗?
她深深吸口气,一脸摆明跟他杠上了的模样,让他唇边笑意不免又增添几分。
能跟她像现在这样闲扯淡,感觉真好。
「那你——」她眯细眼睛,对自己接下来的刁钻问句充满信心。「总有等过红绿灯吧?」
勾雷尚撇嘴一笑,仿佛正在对她说「别以为这点小问题就能难倒我」。
「那不叫等,是大家轮流过路。」
「但你的确因此停下来了啊!」
「车子是停下来了没错,但我刚好可以顺手处理一些行政上的琐事。」
天啊——她重重垂下双肩,一脸挫败宣布。「我输了。」
「不,你没有。」看见她朝自己冒出疑惑表情,他淡然一笑。「其实我一直在思考「等」这个字,谢谢你跟我分享。」
棠羽菓看着他脸上的微笑,闭嘴不语,直勾勾盯着他,直到他察觉,开口询问:「怎么了?」
「我有件事想问你。」
勾雷尚凝望她脸上难得严肃的表情,心里有预感她接下来想问什么,微微一笑,藏匿眼中「正中他下怀」的诡笑,朝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