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峰的名字,他没由来地想到那日,苏若吟被绑在椅子上时神色自然,但水眸转动时流露出的担忧却实实在在,她在害怕,尽管她并未受到任何虐待,但她害怕了。
她是苏家的掌上明珠,别说绑,就是骂都没有,手上被绑的痕迹至今残留在她的手上,割伤的地方更不用说了。
住院的一个星期,苏若吟都不怎么跟苏凌霄说话,起初他以为她是在生气,虽然他不是很明白她有什么气好生的。
既然她大小姐脾气爆发了,那就由着她去,他也不管,反正等她气消了、气过了,她就又会掉过头来找他,她的个性苏凌霄早就摸透了,有时倔得像头牛,有时又可爱得像一只小猫咪,可以说苏若吟熟练地掌握了软与硬的技巧,何时该硬、何时该软,她巧妙地游走于两者之间。
他往后一靠躺在床上,疲惫地闭上眼。
从部署引诱苏峰入局到成功逮到他,苏凌霄耗费了不少时间和人力,甚至向袁瑞借了人,整个计划除了他和苏启之外,没有多少人知道,就连枕边人苏若吟也不知,他没有告诉她的倾向,所以当她赫然明白一切都是他的诡计时,面对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一向冷静自持的他情不自禁地撒了谎。
苏凌霄没有想过要给她一个交代,也不打算向她解释,她想知道的话,她会有她自己的途径,而自己……他睁开眼睛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其实告诉她一切也没什么大不了,为何自己那时会退一步?是那时染血的她太过楚楚可怜,还是自己……
门上一阵焦急的敲打声传来,“苏先生,苏小姐她……”
门火速地被拉开,一听到苏若吟的事情,苏凌霄脸部紧绷,“她怎么了?”
护士慌慌张张地说:“苏小姐要出院,她说……”
没有耐心听完护士断断续续的话,他直接往旁边的病房走,一把拉开门,旋即快速地关上门。
“苏先生?”护士小姐傻傻地被关在了门口。
房内,苏若吟苍白的脸上有着一朵淡淡的樱粉,“你干什么?”她赶紧拉好衬衫的领口,她刚换下医院的病服,他就冒失地冲进来了。
苏凌霄染火的目光停留在她雪白的胸脯处,默默地别开眼,“出院做什么?”她是一个病人,该乖乖地听医生的话。
苏若吟似是看透他的心思,“我已经问过医生了,他说我可以出院了。”她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手腕上的伤痕深了一点,但医生说只要小心照料就没问题了。
苏凌霄的眼眸微微垂下,而后抬起眸,“也好,家里有人照顾你,我比较放心。”
心伤被狠狠划开,苏若吟真想大声朝他笑,家?对不起,她苏若吟没有家,她的家早就没了。
“你收拾一下,我让司机送你回去。”苏凌霄闭了闭眼睛,眨去脑海中那一片赤裸的雪背留下的惊艳。
苏若吟转过身整理好衣服,他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为什么要解除婚约?”
如果问她这世上什么笑话最好笑,苏若吟绝对会说,没有一个笑话比苏凌霄说的更可笑,她转过身,望进男人深色的眼瞳里,“你想知道?”
艳丽的花儿在她的嘴边绽放,越是美丽的花越是沾着剧毒,她一字一句地说清楚,“因为我不爱你。”
苏若吟犹记得那一天他的选择,当时她耳边只有蜜蜂般的嗡嗡声,她的眼睛里只有男人文雅不变的笑,男人纹丝不动,一如既往,水盈盈的液体浮在她的眼眶里,她的心碎了满地,曾经被她埋在心底最深处的针一根一根地冒出来,不停地刺着她的心,血珠一粒一粒地冒出,染红了她赤裸裸的心。
绝不能后悔,这话是他说的,如今她终于知道了,原来这便是后悔的下场,将自己的心交出去之后,被欲望、权势、卑微、嫉恨折磨透,心已经不是一颗,也不是如纸被撕碎的片状,而是被他的无情轰炸化为灰烬。
风起,漫天灰烬瞬时殆尽,没有心了,心痛好像也远离了,不爱……他了?
苏凌霄有一刻的愣怔,她那张樱粉的小嘴竟说出这么荒诞的话,他压根就不信,这个女人不爱他?那地球也不会转了!
“这个理由我不接受。”他轻易地把这个理由驳回。
八岁的他遇到了四岁的苏若吟,她的嘴里总是念叨着他,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候,她流转着情意的眸子也总是停留在他的身上,她为了他甚至不惜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
她说过她爱他,她要做他的女人、做他的妻子……
他眼里的不相信,苏若吟看得清楚,她偷偷地握紧了拳头,眼一眨也不眨地说:“不爱了就不爱了,你没听过女人是善变的?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本小姐以前爱你是看得起你,现在不爱了,怎么样?”
她的刁蛮是被他宠坏的,如今她对着他撒野,苏凌霄眼眸锐利地盯着她,“我不相信。”
苏凌霄垂眸,“我叫医生过来。”他说着,脚步往外走。
“我脑子没有问题。”她直率地大叫:“有问题的是你,我解除婚约,你不是很开心吗?”
她平复激动的情绪,不承认自己到现在还受他影响,“苏凌霄,你给我听清楚了,我要解除婚约,因为我不爱你,本小姐不想再爱你这个大冰山了。”
苏若吟不想再去看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她受够了!
她一吼完便转过身体整理衣物,可是整理衣物的手被一只大手按住,苏若吟侧过头,呼吸跟着一滞,苏凌霄的眼里有着一层冰霜,冷风凛冽,她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她不由得臣服于男人的冷冽,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模样。
“小吟。”他的手轻抚着她弓着的背部,像抚摸着小猫咪似的温柔。
“不要这么叫我。”她的心脏倏地飞驰着,啪啪地直撞着胸腔,似要破肤而出。
“你是我的未婚妻,也是我的女人……”苏凌霄的手绕在她的腰上,犹如一条毒蛇缠住了她,她顿时呼吸困难,吐信的蛇正对她意图不轨。
“所以不要再说解除婚约的事情了,我不喜欢听,知道吗?”他的嗓子清隽,却带着玉石俱焚的阴冷。
她惊恐地瞪着眼睛,女人是最敏感的生物,男人的情绪透过四肢接触,清楚地传递到她身上,她的脚底板有一股冷意,“你先放开我。”
“知道了吗?”他执意要一个答案,大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腰际。
苏若吟咬住下唇,不让自己轻易地顺了他的意,“我……你没有签吗?”
“不要再跟我说那件事了。”他冷冷地说。
他没有签?苏若吟觉得疑惑,但她不愿自己想太多,想太多的下场往往便是自作多情。
后脚跟偷偷抬起,她趁男人不注意,毫不留情地重重踩下。
“该死!”苏凌霄低呼。
苏若吟一把推开他,退到病房的另一边,她警戒地看着他,胸部因一连串的动作上上下下剧烈起伏。
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她的体力变得比较差,她手轻放在胸口,轻喘着气,“苏凌霄,你不要再管我了,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皮鞋里的脚趾被她踩得生疼,而她还一脸的决绝,换他疑惑了,她为什么一定要跟他解除婚约?
苏若吟以为自己会引来他强烈的愤怒,可是他仅是盯着她。
苏凌霄看着她的神情说:“如果你要跟我解除婚约是因为上次那件事的话,我可以解释给你听,我之所以用你当饵,是因为你是苏峰最想铲除的人,但我相信他不会伤害你,你是苏若吟,他不会伤害你的。”
苏凌霄看着她,等着她回应自己,良久之后苏若吟缓缓地开口,“你知道我是他最想铲除的人,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些计算并不是最精确的。”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你有没有想过苏峰脑子有问题,或者他打着的是同归于尽的主意?”
苏凌霄沉默了,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叶子,也绝对不会有唯一的答案不是吗?
苏若吟难以掩饰眼里的失落,他是这么想的,这么有把握,却没有想过人本身就是不安定的因素,她深吸一口气,以壮士断腕的悲凉心情开口,“我不是爷爷的亲孙女。”
苏若吟敢肯定这是她看过最精彩的画面,一向冷静自持的男人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你没有听错,我不是苏若吟,我只不过和你一样。”都是孤儿。
他两眼幽黯地看着她,他现在明白她说的话了,“苏峰知道?”
“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爷爷去世之后。”
苏凌霄的嘴边出现一抹讽刺的笑,原来他才是一个大笨蛋,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能藏得这么深、这么久。
他脸上的神情苏若吟看不懂,她也没有去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