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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了自己怎么回到家,只是把衣衫不整的自己关在浴室里,她不停冲水、搓揉全身,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她听见妈妈喊着她,她没应声,感觉自己好像只剩下嚎哭的能力,脑袋一片空白。

  也许是被她返家的模样吓坏,妈妈喊了一阵后,最后不知用什么开了锁,将她从浴缸里拉出来。她身上有被他们掐揉后留下大小不一的红痕,还有她自己搓揉皮肤的痕迹,妈妈一见被她扔在地上那染上污痕和液体的衣物时,大哭出声。

  爸爸从店里赶回来,将她的衣裙、袜子鞋子等包成一袋,带上妈和她往派出所报案。她记着那三人离去前撂下的话,想着许家在地方上的势力,她没勇气开口,最后禁不起妈心碎的哭声哀求,她据实道出事发经过。

  双亲以为警方会安排她验伤,警方却说她都已洗过澡,不可能验到什么,并以已有那袋物证为由,直接打发他们,只告知会传讯那三人,让他们等候通知。

  担心她在校又遇上那三人,双亲决定让她休学,待那三人毕业,再返校完成学业。休学在家的她,白日在爸爸的自助餐馆帮忙,一面进行官司诉讼;她才知道人无耻到极点,用禽兽不如来形容都还太客气。

  三人笔录完全一致,称事发当天三人在许家打电动,许家人证实那天孩子放学后便带着同学返家,李、吴两家亦供称孩子曾向策人提起要在许家打电动。

  当初身上能证明对方侵害自己的证据几乎全被她洗去,警方劝说撤告和解,双亲坚提告,案子移交地检署。

  检察官叫刘治方,很年轻,她听大家都称他刘检,她也跟着这样称呼他。他让她去医院验伤,她不愿,因她无意将自己身体袒露他人面前。刘检鼓励她,甚至答应她一定起诉那三人,只要她愿意去医院,才可能有证据起诉他们。

  不明白已有她事发衣物,为何还要验伤,她提出疑问;刘检告知警方移送书上仅有侦查卷一宗,未提到有衣物证物,又思及警方不断劝说撤告和解,爸妈才想到恐怕证据已被湮灭。

  温仲莹在双亲与刘检陪同下前往另一家医院验伤。预料中,在她阴道里,未采到任何男性检体,却也意外验出她应是双性人。关于她平胸、她只长身高、她迟未有月事、她性行为高潮时会有男性射精现象,皆获得了解答。

  她的世界崩塌离析。

  都是那三个人!都是吕彦峰!若非他们,她不必承受这些,她心里发誓一定要报复这些人;她暂抛伤痛,积极配合刘检的调查,只愿能还她公道。

  她不知道一个人的道德良知可以如此浅薄,许朝翔那三人有事没事出现在自助餐馆,有时不讲话,只坐在那一面吃饭一面盯着她的胸口和下体;有时嫌菜难吃、饭没熟,甚至造谣餐馆卫生不良,最后演变成拍桌,吓跑不少客人。

  他们也曾经在吃饭时对着店里用餐客人说她同时跟他们三个人交往,气得父亲抓着扫把就从柜台冲出来赶人。

  不为父亲添麻烦,她回家帮母亲带孩子。那阵子带的那个孩子是个妹妹,妹妹的双亲是双薪父母,有个读国中的姊姊,那个国中生叫陈葳。

  陈葳放学返家前会来家里带妹妹回家,大概听说了她的事,每日来接回妹妹时总会带点心给她,有时红豆饼、有时小蛋糕,有时是一根梅心棒棒糖,那个国中女孩是她遇事以来唯一交到的朋友。

  案子还在进行,对方三人家长要求和解,爸妈坚拒绝,家中开始不平静。门口被泼漆、爸爸的车子被打破车窗,报了案却迟无下文;同时间,刘检忽然被调派,换了另一个叫张金安的主任检察官接手承办她的案子。

  家中的纷扰影响了母亲保母工作,陈葳的母亲说要辞职自己带小孩,理由听来正常,但他们都知道,陈葳的妈妈定是怕被他们家的事连累了。

  陈葳最后一次来接回妹妹时,抟了一个学校家政课烤的蛋糕给她;陈葳要她坚强,安慰她时,自个儿还哭得很伤心。

  那场官司最后因被告三人罪证不足,裁定不起诉处分。

  那一年,温仲莹知道了司法天平只倾斜于势力强大那一端。她记住那个名叫陈葳的女孩,也记住了那位认真查案,她还来不及道谢就听闻被调派的检察官刘治方。

  一场官司耗尽心力,餐馆生意被许家闹得做不下去,她也被诊断出忧郁症;为了医好她的病,父亲先为她改名,之后又决定卖掉餐馆,另觅它处重新生活。她的同胞哥哥在台北念书,最后决定搬移到北部,爸妈因她的事发愿茹素,干脆开了家素食自助餐。

  她白日一面服药治疗忧郁症一面帮忙餐馆,晚上补习准备回校园;哥哥没课或放学后也在店里帮忙,日子渐渐稳定,只是她的伤口未曾痊愈,每到夜晚,总要隐隐作痛。她知道她还是不甘愿,又怎么可能甘愿?

  进入大学的温雅琦生活多采多姿,她开始和同学跑夜店。也许是她遭遇的事令双亲心疼,他们待她的态度几乎是纵容,只要她不做傻事,什么都可以。

  她在夜店被一名模样有点像陈葳的女孩搭讪,身高与自己差不多,蓄着一头俐落短发;短发女孩有点害羞,似乎真的喜欢她;她看短发女孩顺眼,抱着“男人不可能爱她,不如和女人在一起”的心态,放任自己与对方交往看看。

  短发女孩看着纤瘦,举止秀气,却是个TomBoy,温柔体贴,遇事时又会第一时间跳出来为她争权益,她有一种被男人呵护珍惜的感动;她从初期的交往看看,到后来是真的爱上这个短发女孩,两人交往到大学毕业前,她却被甩了。

  女孩提分手时哭得好伤心,说分手不是有第三者,是因为她是男人;说在这段感情里她一直在适应她像男人的身体,最后真的适应不来,只能分手。

  再次被爱情抛弃,温雅琦痛得像要死掉。她不禁想,她犯了什么错?男人玩弄嘲笑她的身体,连女同志的T也因为她的性器官对她提分手。

  她是男人吗?她像男人吗?她明明是女的,她从出生就被当成女孩教养,爸、妈、哥哥,还有许多人都认定她是女孩,为什么就是有人认为她是男的?但她又真的是女的吗?爱情是否只能以性别决定?皮囊真的很重要?

  她跟爸妈要了笔钱,去隆乳、打女性荷尔蒙,去打胶原蛋白丰唇,把内双眼皮割成外双,还开眼头。她变得爱美爱打扮,每日将自己装扮得性感美艳。

  她去了夜店,多少男人与她搭讪,渴望认识她,或是与她一夜缠绵,她在心里骂他们贱,却又享受、接受他们的追求,因为,她还是渴望爱。如果有人爱她,多好!

  温雅琦的父亲被肾病困扰多年,在她大学毕业后不久,一次洗肾不慎感染,最后因败血症离开。母亲在父亲离开后的第二年忽然倒下,一个月后离世。

  失亲让她懊悔未及时行孝,才发现这几年她只努力于摆脱那段肮脏的过往,却忘了关心家人;她才明白,其实自己从未从那个痛苦的深渊中离开过,因为一个愈想证明自己的人,才是最逃离不开的人。

  两年内失了父亲又失去母亲,她生活像没了重心,忧郁症并发为躁郁症。直到在新闻中看见许朝翔当选市议员的消息才有了点生气。真可笑,那种出事只会卸责甚至反控对方、只会以手段威胁打压对方的恶徒,也能成为市议员?尚只是学生时就已如此嚣张狂妄,现让他坐上议员一位,他岂不是要为所欲为了?

  司法无法惩治他,她来。温雅琦找征信社调查当年那些人的生活与行踪,令她惊愕的是吕彦峰还成了司法官,可真讽剌。她愈想愈不甘愿,她要一个一个报复,用当年他们羞辱她的方式狠狠回敬。

  她以她已能勇敢面对过往,加上爸妈生前遗愿是回老家为由,劝说哥哥离开台北,搬回以前的家。与哥哥谈了近半年,他最终因为疼她,让步了。

  哥哥担心老家邻居还记得当年事,只把双亲牌位迎回家,在另一处租了栋两层楼房子。二楼私人场所,一楼开餐厅。哥哥手艺很好,明明读的是明星学校的资工系,却将爸爸的厨艺学了精透,不仅如此,还自己研发新菜色。

  店装潢期间,她与哥哥四处找配合的农家,盼能有当天现采的有机蔬果,就这么和陈葳遇上了。陈葳的双亲不愿接爷爷的农务工作,她接了下来,每日现采后,将最新鲜的蔬果送来店里。

  陈葳变化不大,心善良,待她仍然热情,只是不习惯她改名后的名字,还有她整型隆胸后的样子。她喜欢陈葳,多希望身边有一个真心相待的伴侣,只要能接受她的身体、只要真心,无论男女,或是TomBoy、婆,她都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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