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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过了,那是我的事,妳不需要明白。”唐伯夫眉毛倒竖,又露出一张猫脸。“再说,我完全是依照合约行事,妳不必有被迫害妄想症。就像妳说的,我们的立场是平等的,我也不能对妳怎么样……”他放慢了说话的速度,欲言又止,而且,竟然笑了起来。

  看过猫笑吗?--没有,对吧?猫是不会笑的。唐伯夫那样一张猫脸,浮着那样不该笑的笑,不仅阴森,而且恐怖;笑得让谢阿蛮毛骨悚然!

  她的眼皮在跳了,不好的预感,恶运的前兆。唐伯夫没忽略她身上的痉挛,猫脸仍然挂着令她毛骨悚然的笑,靠近了她,甚至,伸手去碰她。

  她身体猛然僵住,起了一粒一粒的疙瘩,从脚底一直冷到头顶,寒栗冷遍全身。〞

  “你要干……甚……么……”她牙齿上下打颤,声音抖得几乎都扭曲了。

  “放心,我不会对妳怎么样的。我也不能对妳怎么样的,不是吗?谢--阿--蛮--”

  唐伯夫用黏得可以发腻的嗓音在她脸颊秀磨娑,一字一字带着疙瘩。更且由喉咙里吹气似地逼唤出她的名字,像私语一样呻吟的腔调,宛如洞悉她甚么弱点似的邪侯语气,简直让她的心脏发麻。

  完了!她最怕的事终于发生了。唐伯夫知道了她的“弱点”--

  被唐伯夫看出弱点,无异自寻死路。她原以为他甚么也看不出来,但听他那种语气,她知道,大势已去。

  他知道了,她“怕”他,畏怯靠近他,害怕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她也不喜欢“别人”靠近她,挨近她身体。她有心理性的洁癖。

  日常生活中,这洁癖并没有多大的妨碍,也长期一直潜伏着。但不知为甚么,一碰到唐伯夫,它就苏醒发作。那大概是她下意识对公孔雀的嫌憎,他身上沾染了太多令人窒息的脂粉香。

  爱情充其量不过是半下流的玩意,她其实不该太认真。且唐伯夫要怎么游戏人间也是他家的事,与她无干,她大可不必受波及影响,又没有她的事。但事与愿违,碰到他她就觉得不舒服,因憎生畏,因厌转怕,形成了一种负担,而无法坦然自在。

  他看出了她这弱点,成为掌握她的把柄。她想着想着,不禁又起了一阵痉挛,偷眼去看他,正撞他邪气的眼神,一时回避不及,起热病似地呼吸困难起来。

  就这样窒息死掉算了。她绝望地想。

  但他是怎么知道的?怎么看出来的?

  黛咪种种讥她对爱情的冬烘态度,大抵都是她这种下意识的洁癖作怪的关系。然而,她又没有标明在脸上,也没有甚么举止异常,唐伯夫如何能洞穿知晓?

  她蹙着眉,瞪着唐伯夫,眼光不自觉地流露出戒慎疑猜。唐伯夫扬扬眉,更挨近她,她触电似地,条地后退两步,张大着眼,神经紧绷地防戒着,又觉得呼吸困难起来。

  “妳别每次我一靠近妳,就一副呼吸困难的样子行吗?上次妳也是这样一副呼吸困难的表情缩在墙角,我真的那么可厌吗?”漫不在乎的语气,漫不在乎的表情,漫不在乎的讽笑,流露着令人憎厌的了然自得。

  你有这个自知之明就好。她在心里回答。嘴上却说着:“没办法,谁叫你那么‘香’,要不中毒很难的。”

  “哦?没想到我身上的气息会让妳那么容易沉醉!”

  “你别胡说!世上就是有你这种人,才会害我染上洁癖!”

  “洁癖?”唐伯夫又挑眉了,嘴角的阴险勾得很明显。

  完了!谢阿蛮懊恼地捶了自己一拳,又一副嫌犯招供的无奈屎样。

  黛咪盖棺定论批她说她对爱情种种偏颇走火的观点,都是因为保守过了头而扭曲爱情的面目而形成的;对爱情的态度也因为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完全走样。所以下意识有洁癖的倾向,对爱情不以为然过了头,才衍生出那些对爱情冷嘲热讽的走火入魔态度,把爱情瞧得甚么都不是--

  去他的香蕉黛咪!

  她是有心理性的洁癖没错,那是因为她讲求“含蓄”的美。而她懒得解释,她当然不懂--那个“外国人”,跟她说破了嘴也不会懂,她又何必浪费口舌,干巴巴地解释她为甚么看不顺眼自命为风流才子情种的恶心男人!

  就像这只公孔雀--世上就是有像他这种没有节操的男人,才会使爱情沦丧成半下流的玩意。她才会因憎生厌,转而又畏又怕,害怕靠近他,害怕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偏偏他又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没节操到了极点。

  倒霉的是,她“惹”上他了。

  他一副取得她“口供”的得意,嘴角阴险的笑又勾出了一张大猫脸,她警觉地移退几步,出到安全距离,才逞口舌说:“你把我拴在这边当人质,监视我,根本没有好处,我既不会少块肉,也不会多长一根骨头,反而得到驻唱的工作。所以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反正不管怎么算,对我来说都是很划算的!”

  “是吗?”唐伯夫皮笑肉不笑,阴得像颗骷髅头。

  他应该放她的,拴住她的确没甚么用,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她会怎么胡言乱说。

  但他终是扣下她?理由祇有他自己懂。

  也许也谈不上甚么“理由”。如果她不斗胆威胁他,不放出那一身叫他错眼的沉懒性感,不强和他斗嘴胡言乱语,不让他看出那幼稚的“弱点”……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

  但是,她挑动他了。

  第五章

  “黑色摇滚”成军后一个礼拜,第一次的聚会,谢阿蛮就光荣的迟到。有鉴于上回黑皮受众人围剿的惨痛教训经验,一路上她模拟好各种最容易博得同情的借口--配合上各项生动的表情,准备采笑脸攻势和哀兵姿态博取大家的同情。

  黑皮家门口,站了个金发的外国男孩,他裹着牛仔裤的长腿,来回不停地走动,看样子像在等人。看见谢阿蛮走来,蓝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脸上堆满热情的笑容。

  “嗨!”清脆、响亮,殷勤的一声招呼。

  “嗨?”谢阿蛮也目不转睛地回盯着他,觉得莫名其妙。但对方既然那么热情友善,她迟疑一下,也回他一个笑脸和一声“嗨”。

  大概是那个笑脸鼓励了他,金发男孩竟大步朝她走来,停在她面前,笑得更热情殷勤,用英语说:“黑色摇滚?”

  “啊?”谢阿蛮先是钝了一下,半张着嘴抬头看他。半天,才会意过来,有些糗的点头。心里却有些奇怪,这鸟名称金发老外怎么会知道?

  “哇!太好了!”

  金发老外猛不防暴出一声欢呼。配合那声欢呼,两只大手一抄就将谢阿蛮猛然抱进怀里,抱得很紧,密不透风地,想要夹死她做地兴奋过了头。

  谢阿蛮的反应还是先钝了一下,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还搞不清发生了甚么,就开始呼吸困难起来。

  然后她才意识到她被个金发老外紧揣在胸膛,耳边机哩呱啦一大串听不懂的舶来话。那真是货真价实的拥抱--不折不扣的,几乎将她的肋骨压断。

  “嘿!You--”她好不容易才逮到空隙喘气说话。里头劈哩叭啦一阵乱响,黑皮家芝麻开门,黑皮、小沈、黛咪三人依次探出头来。她得救般地,勉强扭过头去,傻傻地指着金发老外,傻傻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赛门!”黛咪拔尖的嗓音戳穿了每个人的神经。

  “啊--黛咪!”叫赛门的金发外国男孩转头看着大家,兴高采烈的出声招呼。“嗨,各位,我是赛门--”

  两个男生的反应仍是目瞪口呆,他觉得一头雾水。黛咪翻个白眼,努努嘴说:“你抱着阿蛮做甚么?”

  “啊!Sorry!我太高兴了,一时忘记……”赛门很绅士地放开谢阿蛮,冲着她咧嘴又是一笑。

  谢阿蛮惊魂才定,揉揉胸口,一副大难不死的庆幸说:“还好,我还以为这下子非窒息死掉不可了呢……”她越想越惊险,余悸犹存,斜眼瞪赛门,皱着八字眉说:“这家伙到底是谁?看见女人就乱抱,害我差点没气!”

  杵在一旁发傻,像竹竿似的黑皮,这时终于回过神,开口说人话道:“黛咪,他就是妳说的『赛门』?”

  “是啊!”黛咪耸耸肩。

  “怎么找了个外国人来?”声音都起皱了。

  “甚么外国人?音乐是不分国界的!”

  看样子有一场混战好打。谢阿蛮不耐烦打断他们,插嘴说:“我不管你们音乐有没有国界,有谁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家伙又是谁?”

  “我来说好了!”赛门笑瞇瞇地靠近她,一口洋腔洋调的国语,声音近在她耳畔。她警觉得跳开,防着猛兽似地戒备着,绷紧全身的神经。

  原来,这个赛门是黛咪找来的鼓手。他和黛咪同修一门课,算是有些交情。黛咪给了他这里的地址,两人约好时间过来;结果阴错阳差,没能兜上。他自己照着地址过来,又不确定,正在犹豫时,碰巧遇上迟到的谢阿蛮。他姑且一问,没想到真的碰上,一高兴就忘了形,跟谢阿蛮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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