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话说得这般用心良苦,罗东景却仍是无法相信这位素来随心所欲、心思难测的七弟出这主意是出自善意,正要再说什么时,启元帝已开了金口。
“秋猎本意是要让皇族子弟与朝中将士藉此来锻链骑射之术,每次得前三名皆有赏赐,曹国公府与成平侯府自也可参与竞逐。”
罗东景听出父皇的言下之意,是赞成七弟的提议,不得不咽回要出口的话,改口道:“是,那么这次后宫随行的妃嫔以及随行的皇子,不知要如何安排,还请父皇示下。”皇长子幼时便夭折,而数年前皇后病殁后,父皇便未再立后,目前后宫以三皇子的母妃静贵妃与他的母妃兰贵妃为尊,不过如今最得圣宠的却是雅妃。
启元帝略一沉吟,指示道:“后宫这次就带雅妃和静贵妃一块同去,至于皇子,朕记得去年是带老四、老五、老八,今年就带老三、老六、老九吧。”
“儿臣遵旨。”罗东景恭敬的一揖。
罗东麟忽提出要求,“父皇,这次秋猎儿臣能同去吗?”这次秋猎有热闹可看,他岂能错过。
“七弟想去秋猎?”闻言,罗东景微讶,隐晦的瞟了眼他的左脚。
“儿臣这几年因脚有残疾,几次秋猎都未能随行,最后一次去还是在十年之前,这许多年未曾参加,着实有些想去。”罗东麟抬目望向父皇,语气里流露出一抹渴望之意。
启元帝想起老七的脚就是在十年前那次为了救他,而遭毒箭所伤,过了这么多年,这是他头一次主动要求想去秋猎,他心疼之余,颔首道:“难得东麟想去,那就去吧。东景,你好好安排一下。”
“是。”罗东景应道。九个皇子里,父皇爱宠最重的便是老七,他也是九个兄弟里最早封王的皇子,封的还是亲王里地位最尊贵的宝贤王。
前任宝贤王膝下无嫡子,前年过世后,才刚十七岁的罗东麟便被晋封为宝贤王。
一般亲王最多能食邑万户,但宝贤王却能食邑二十万户,封地还是在最富庶的畅州。
父皇这一封,引得不少皇子又嫉又羡,然而这却也让他彻底放下心,因为宝贤王地位虽尊贵,然一旦受封,便意味着他从此绝了问鼎大位的资格。
这是老祖宗在开朝时就订下的规矩,宝贤王负有监国之责,不能觊觎染指大位。
他明白父皇之所以册封老七为宝贤王的目的是想保护老七,让他不涉入诸皇子之争,二来是在让他安心,老七不会与他争夺皇位。
得到了父皇的允诺,罗东麟起身告退,“多谢父皇,儿臣告退。”
罗东景瞥向他微跛的左足,心忖,倘若老七不是脚有残疾,体虚身弱,以父皇对他的爱宠,这太子的身分,说不得便落到他头上了。
不过如今他已不可能成为他的对手,最近老三动作频频,他思忖着该如何藉着这次秋猎,好好拉拢这位心思难以捉摸的七弟站在他这边。
第1章(2)
离开宫里已近午时,罗东麟没去以往常去的金满堂酒楼,而是去了近来发现的一处好地方,一家门面普通的寻常客栈。
客栈里已高朋满坐,因这里酒食滋味不错,价格又不贵,因此城里百姓常呼朋引伴来此饮酒用饭。
因他近日常来,每回打赏又多,店小二殷勤的将他领到他惯常坐的角落,随行的两名侍卫也在他左右两侧坐下。这两名侍卫是兄弟,兄长叫陶左,弟弟名叫陶右,两人是孪生子,面貌生得极为相似,都长着一张阳刚的国字脸。
外出时,罗东麟常让随从同桌而食。
上了酒食后,罗东麟一边进食,一边听着客栈里那些人的闲话。
在这种地方,常常能听到平常听不到的各种离奇故事,或是小道消息,或是哪位达官贵人家的丑事。
此刻,左边那桌的人正在谈论着曹三公子与成平侯世子之事——“……你们听说没,那卷春楼的思晴姑娘已几日不见客,可把曹三公子和世子爷给急红了眼,昨儿个两人在卷春楼前遇上,差点又再大打出手哩。”
“这思晴姑娘究竟生得什么模样,竟让这曹三公子和世子爷抢成这般?”
“那模样自然是生得国色天香、闭月羞花。”
“嘿嘿,我告诉你们,我听说这思晴姑娘心悦的人,可不是这为她争得面红耳赤、头破血流的曹三公子或是世子爷,她心悦之人另有其人。”
“是谁?”同桌的人热络的追问。
那人压低了嗓音说了几个字,罗东麟没听清楚,看向坐在左侧的陶左,陶左乃习武之人,耳目敏锐,即刻在他耳边回道:“是三皇子。”自家主子爱看热闹又爱听闲言闲语,他自开始保护主子以来,练得最好的便是耳力。
罗东麟点点头,似乎对这事并不意外,这时右前桌的人提了另外一件事,吸引了他的注意——“这世上当真有妖怪?”
“世上之大自然是无奇不有,否则你说为何查来查去,始终找不到那些失踪孕妇的下落,怕是全被那会食人的妖怪给吃了。”
“这事我怎么不曾听闻?”
“这事是发生在附近的几个县城,不在咱们京里,听说那些失踪的孕妇都是即将要临盆的呢。”
罗东麟啜了一口茶,此时听见附近传来一道似曾听过的低沉嗓音,他抬目望过去,瞥见坐在右前方有一名蓄着落腮胡的男子与两名年纪相仿的青年,三人一边讨论病状,一边饮茶用饭。
“……体质若是太寒,经脉冷,无法禁受补药,应要先服食暖脾胃的药才成,所以在下以为应先给病人吃健脾丸,等胃口开了,再服五味异功散……”
罗东麟认出那名满脸落腮胡的青年是太医院的太医,名叫江云庭,医术不错,三年前他曾大病一场,换了数位太医,病情皆无起色,直到换了这江太医,那病才好。
三年不见,难得在此遇上,罗东麟正打算让侍卫叫他过来说几句话时,客栈里忽然有一人噎着了,他先是捶打着自个儿的胸部,接着急得伸手抠着咽喉,想掏出噎着他的食物,坐在他同桌的人见状也帮忙拍着他的背,还有人倒来茶水,想让他配着茶水,将那噎着他的食物给咽下去。
但这些都没用,那人被噎得整张脸涨得红通通。
听见那边传来的动静,正与同僚说得兴起的江宁安,忙不迭走过去,出声喝斥,“别动、别动,你们别再乱来,都让开!”
“大胡子,你没瞧见这人噎住了,他们是在帮他。”一旁有人出声道。
江宁安一手一个将围在那人旁边的两人给拨开,语气着急道:“你们这么做不对,只会害了他,快快,都给我退开,让我来。”
“大胡子,你行吗?”那两人见朋友被噎得都快没气了,担忧又怀疑。
“我是大夫,我能救他,快帮我扶他站起来。”她一个人扶不起那高壮的男人,招手让旁边的人扶他一把。
一旁的人搭了把手,扶他站起身。
江宁安站到那男人背后,从后方两手环抱住他,一手握拳顶在他的肚脐上,另一只手环抱其上,连续反覆用力朝上方压挤数次。
众人不曾见过有人这般施救,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他这是噎到了,你这样做真能救他吗?”有人提出质疑。
江宁安的几个同僚也来到一旁,惊诧的看着她反覆推挤按压那人的上腹部。
“江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一边吃力的朝那人的上腹压挤,一边回答,“我这是要藉着压挤这人的腹部,好使噎住他的异物能顺势挤出来。”
客栈里不少人好奇的跑过来围观,知晓主子爱看热闹,陶左陶右一左一右的站在主子前面,将挡住主子视线的人全都给拨开,好让主子得以瞧得清楚。
“这样也成吗?以前倒是从未见过有人用这种手法救人。”有人疑惑道。
“可不是,这能成吗?”
罗东麟心里也有些狐疑,静默的瞧着江宁安那瘦弱的身子,吃力的抱着那高壮的男人,使劲的压挤着那人的上腹。
“要是不成你可别硬来,这出了人命可不得了。”有人劝了声。
就在这人的话刚说完,噗的一声,一个异物从被噎的那人嘴里给呕了出来,围观的众人登时哗然。
“哟,真给吐出来了!”
他一吐出来,江宁安便赶紧松手,这人太壮了,方才她可是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把那异物给逼出来。
那人的朋友连忙关切的询问他,“何兄,你没事了吧?”
那人喘了几口大气,这才摆摆手,然后看向江宁安,拱手道谢,“多谢这位兄台的救命之恩。”
适才他觉得自个儿似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这噎住他的东西要是没吐出来,他这条老命可就一命呜呼了。
江宁安学着兄长咧着嘴,不在意的笑道:“没事,举手之劳,兄台下次进食可要当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