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了,我为语雁妹妹送冬衣和棉袄。”虽然没明言,但梨花院的丫头都归她管,包括流云阁。
“怎么是你来送,你底下没人吗?”哪有大丫头还亲自跑腿,其他丫头都死了不成。
掬玉温雅浅笑,笑不露齿。“原本是碎玉自告奋勇来送衣,可我去针线房取针线时,发现三天前就该送走的衣服还在,正好我有空闲就走一趟,碎玉八成又贪玩了,忘了有这回事。”
唉,都是同一个院子的丫头,怎么就合不来呢。
“你真可怜,你被欺负了。”在大宅中长大的女子,怎会看不懂丫头们私底下的小动作,牟琬琰面露同情。
忽然被人怜悯,成语雁有种“好在我已经习惯了,被人欺负是家常便饭”的认命,人家不欺负她反而睡不安稳,担心别人用更恶毒的手段让她日子难过。
掬玉失笑。“三小姐,没人欺负她,你想多了。”
“哼!故意不送冬衣不算欺负?要是今年冬雪来得早呢,少了棉袄御寒的她还能不冻着,严重点可能冻病了,然后一病不起,若是再狠心点不给她请大夫,不用几日她也就去了,一张草席裹了了事。”这种事可不少见,素姨娘房里的冬梅就是这样没了的。
素姨娘是牟老爷妾室,冬梅是服侍姨娘的丫头,一日趁素姨娘来小日子时勾引老爷,没多久就暴病而亡。
“三小姐,奴婢还有良心。”不会置之不理。
洗玉、琢玉、碎玉和她四个人自幼便在一起,她与她们自然亲近了些,如同姊妹们相处,彼此少有秘密。
不过新来的妹妹也是自己人,年纪又小了她们好几岁,她怎会不多加照顾,让妹妹早日融入。
只是有些事她们都做惯了,多插了个成语雁并不方便,而且她也事多,无法时时顾及,因此难免有疏漏的时候。
掬玉对成语雁没有怜惜,但也不致厌恶,只一视同仁的看待,不像琢玉几人会暗中使绊子,耍些小心机。
“良心一斤值多少,能拿来卖?”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人心,太险恶了,人一自私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三小姐……”
牟琬琰不快的挥手。“我说过不要叫我三小姐,要改口,我是大小姐,大小姐,牟府的大小姐……”
“三小姐,奴婢不能做主,那是大爷的嘱咐。”大爷、二爷、三小姐,依序排行。
“你让我去找那个暴君?你的心太黑了。”她睁大眼埋怨。
“琬琰,你说谁是暴君?”
一听到这笑声,如同猫被踩到尾巴的牟琬琰惊恐的跳起来,“大……大哥,好久不见。”
“也没多久,才半年而已,舅舅们也终于受不了你的胡闹,把你从江南赶回玉城了。”
牟长嵩一身玉白绣圆月纹衣袍走了进来,轻轻一睐目,某个闲人抖了一抖。
“什么赶,你太不疼爱妹妹了,是我想爹、想娘了,舅舅见留不住才送我回家的,不过我不想你,你太坏了。”哪有不疼妹妹的哥哥,他就是会将亲妹子往蛇窟扔的坏兄长,阴险狡诈!
“再坏也没把你抽筋剥皮、挫骨扬灰,你看你活得多水灵活泼,善解人意,让做哥哥的多欣慰未将你养歪了。”玉城少了个为非作歹的妖女,万幸、万幸。
“我又不是你养大的。”她气鼓鼓的嘟嘴。
“妹妹成了人人追杀的江湖恶女有比较好吗?”她常说要当侠女,半桶水功夫也想去闯荡江湖。
“你……你这张嘴真的很坏,我不和坏东西说话!三石姑娘,你真的看一眼就能知道毛料里有没有玉石?改天……”教我。这才是她来流云阁的目的,学赌石,但大哥在,她不敢开口。
因为赌石易害人家破人亡,牟长嵩从不许府内的家眷碰触这一行,他认为他能照顾一家老小,使其衣食无缺。
他能克制对赌石的欲望,其他人不行。
“叫她小雁子。”
“小雁子?”好怪的小名。
“府里没有三石姑娘,只有雁形吉祥物。”牟长嵩一本正经的说得认真,但眼底笑意流动。
吉祥物很轻很轻地一哼。
“雁形……吉……吉祥物……”牟琬琰噗哧一笑。
“小雁子,我听见你在哼我,你敢对主子不敬?”栗爆子一颗往成语雁额头一弹。
“我……奴婢是牙疼,没有哼人。”她转得很硬。
“鞋子做了吗?”挺可怜的,眼眶下方有阴影,熬夜为他做鞋,这份心意真叫人动容。
她把绣了一半的男靴举高。“快好了,不要忘了一只鞋一两银子。”
“什么一只鞋子一两银子?”
牟琬琰好奇的问,可没人理会她。
“我有说一只一两银子吗?鞋子是一双,有人只穿一脚不成。”哎!爱钱爱到脑子坏了。
成语雁一听,小脸蛋鼓成圆形。“你想赖皮?”
“有谁能做证?”
“你……”她气呼呼地想把鞋子剪烂,但想到一两银子也是钱,她就忍下来了。“掬玉姊姊、三小姐,你们当证人,他答应我做一双鞋子一两银子的,你们不能让他赖账。”
“什么他呀他的,没规矩,要称主子,还有为主子做鞋本是我们分内的事,你怎么能开口要银子。”掬玉皱眉责备,不敢相信她竟然胆大的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好呀!好呀!我当你的见证人,他要是不给你银子,我带你去他屋子偷,欠钱不还最可耻。”
扯大哥后腿的事,牟琬琰最乐意做了,她开怀地拍手叫好。
“嗯哼,看来我养了个内贼。”偷他的银子?
“错,是伸张正义,做人要心正,不能出尔反尔,我是替无辜受害者讨回公道。”人无信而不立,商人更该重信誉。
“小雁子,你觉得你受到迫害了吗?”牟长嵩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让人好似如沐春风。
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成语雁飞快的点头。“主子是关照奴婢,让奴婢在月银被扣的月份也能攒些小钱买头花,主子是好人,大大的好人,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善心人……”
第7章(1)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是让他独占大宗的玉石生意,我们还有活路吗?还不如放手一搏,拚个鱼死网破,咱们不好过他也休想快活,他不让我活我还怕他死不成?”
城南卫风山庄,挂着写了“正气堂”三个大字的乌木漆桐横匾的正厅内,卫氏父子脸色不佳的分坐上、下位,相望的四眼中有着长者的隐忍,以少年人的年轻气盛。
他们都在为同一件事发愁,也有放不下的忿然,纠结的心情难以向外人道。
李老爷府中的赌石是事先做了安排,已有几块石料被动了手脚,请了数名赌石行家做了评估和记号,不论谁先挑石,卫家人一定会有办法先将预定的石料挑走。
更卑鄙的是还在其中几块石料上钻孔,确定里面藏有玉石,以免落空。
孔洞不大,孔钻后用黄泥补上,再曝晒两日,从外观来看绝对看不出异样,只会被当成是石料上原有的土屑。
一开始他们想算计的便是盛名在外的牟长嵩,胜负并不重要,主要是让他行家之名受到重创,不再是逢赌必赢的高手,把玉城的玉石生意给其他人分一杯羹。
起先李老爷并不愿意配合,得罪玉城一霸不划算,但是卫氏父子允诺每年从他铺子进万斤的石料,在商言商,为利益所诱的他毫不犹豫的点头了。
反正只是举办个赏石宴罢了,来不来纯属个人意愿,赌不赌石更是强迫不来,他提供的是场地,至于后续活动概不负责,赌石本身就有莫大风险,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输赢自负。
只是谁也没料到牟长嵩猖狂至此,他自己不下场却把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推出来,有点羞辱意味地还以颜色,逼得卫玉清不得不吞下耻辱,硬着头皮进行这场实力悬殊的赌石。
但是谁知道牟长嵩已是赌石界的怪物了,见石便可辨石,慧眼别具,他推出的人更是奇人,赌运好到让人无法置信,仅凭一场赌石便打出名号,卫氏声誉受到重击。
现在满街上的百姓都在嘲笑卫玉清,说他是在石头里长大的世家子,居然输给不知哪个旯旮角冒出的村姑,他实在太丢玉城人的脸,是虚有其表,腹内空无一物的草包。
同样地,因为这一战,卫府的玉石生意下滑了很多,堆积如山的石料乏人问津,玉石铺子门可罗雀,就连平日后院女子的往来交际也变少了,一天收不到三张邀约的帖子。
其实他们若不在石料上大做文章,光明正大的凭实力赌石,胜败是一回事,至少心胸磊落,别人也会看重。
偏偏手法太拙劣了,牟长嵩一眼就看穿其中的把戏,他不动声色的耍着众人玩,全无破绽的瞒过大家的眼,让人以为他不知情,是傻傻走入陷阱的笨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