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饷的问题,就像是可以看却不能说的秘密,朝堂上兵部户部的人大多都知道,却少有人敢跳出来直指问题所在,就是因为兵饷问题由来已久,越来越大的利益缺口,已经养大了这些势力的胃口,现在硬要从这些人的嘴里夺食,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
原本他还很期待肖承安要怎么破解这个局,不过现在看来……怎么觉得倒像是要完全舍掉一边呢?
朝堂上所有人都因为肖承安的这句话而议论纷纷,能够混到朝堂上,并且能够站在这里的人,自然都不会是傻的,各有各的消息渠道,更不用说这回的事儿一闹出来,很多人也知道这是安王府里在闹内哄,结果闹得太凶,反而打算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就是他们并不想参与这件事情,但是实际上许多人的利益都已经被动到了,现在就是想做旁观者也不可能,只是没想到才正想着安王世子这次肯定是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却突然出现在早朝上不说,还直接就丢下这么一句话,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肖子平先是一楞,紧接着低头暗自扯开一抹嘲讽的笑容。
呵!看来肖承安也不过如此,美人和自个儿的世子之位,马上就比出轻重来,让人瞧不起这样为利所趋的人。
不少人这时候心里也跟肖子平的想法一模一样,对于这个几乎不曾出现过的安王世子,也多了几分审视和打量。
皇上勾了勾嘴角,看起来倒是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只因为他确信肖承安肯定还有后手,要不然就太让人失望了。
“喔?这乃国之大事,你说不需清查就不需清查吗,你视国法规矩为何物?”
肖承安脸色不变,又道:“但,该清查的是虚报兵饷之事。”
不少人的脸色瞬间都变了,就连肖子平都觉得他如果不是脑子坏了,就是根本没把脑子带出门,这前后矛盾的话摆明是在胡说八道。
皇上也被他前后不一的话给挑动起兴趣来了,他眯着眼往下看去,那个看起来已经不再病弱模样的男人正一脸平淡的站在那儿,似乎周遭人的嘲笑眼神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他就那么直直的迎视自己的目光,似乎笃定了他接下来所说的东西,肯定能够符合那两句话。
“这倒是有趣了,兵躺一事,要查的就是虚报,你一下子说要查,一下又说不查,那你说,朕是查还是不查呢?”
“这两件事,在臣看来,不是同一件事。”肖承安坚定的道。
“说来听听。”
肖承安自打知道这件事开始,就一直盘算着这个问题,尤其是当宛家人也给牵扯进去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像现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
他向来习惯走一步看十步,绝不会让自己陷入为难,与其被动的在两个选项中做选择,他自然更偏向另辟出路。
这样一想,原本的问题似乎也有法可解了。
肖承安不卑不亢的回道:“臣以为,不需清查兵饷是否虚报,而是直接清查兵饷最后是否用在军需上。”说完,他递上了奏折,在皇上翻阅的时候不疾不徐的接着说道:“我大殷朝已多年无战事,各地兵源多寡不齐,才有虚报兵饷之事,而朝廷每年各自还得提拨折旧的兵器等费用以及粮草,对国库造成另一笔支出,所以,若兵饷不以人头发放,而是以实际军需及精兵数来断,各军营以固定兵饷练兵,自然能得精兵卫国,其余兵员转为军户,平日不入兵营,而是担起各地粮草供给的三成至五成,既不虚耗人力,也能替国库开源节流,实为双裸。”
这一番话下来,不只皇上楞住了,就是朝堂上许多老臣们也都怔住了。
兵饷问题困扰了他们十来年,但大家都只想藏着盖着,等哪一日瞒不住了再说,现在出现一个全新的法子,众人面面相觑,都开始思量这个法子的可行性。
的确,各个势力都插手军营,从中获取多额的兵饷,而且随着兵员人口递减,银两自然越领越多,只是这个多自然还是有其限数的,因为不可能只设了一个空营,无兵可用却还是照领兵饷,不说瞒不瞒得过,就是让人参了一本欺君之罪,那也得吃上一壶,而现在这个新法子却像是给大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知道这个兵饷还能有这种“吃法”。
各个势力也不是没脑子的,一国若是无强兵,那么太平的日子只怕也不会撑太久,而如今军营里越发安逸,若是改了这新法子,反而可以在他们的掌控下练出真正可用的精兵,兵饷也能照拿,虽说油水不若以往多,但是大头还是国库出了,他们的势力之下却能够多出一些强兵,倒也划算。
不说其他人是怎么想的,皇上慎重的看了看奏折,里头的所有数字清清楚楚,全都是户部里有凭有据能够查找出来的,也让他对于肖承安提出来的方法有更清楚的认识。
不过一会儿,似乎不少人都明白了这本帐,看着肖承安的眼神也少了讥笑和嘲讽,反而多了佩服和欣赏。
就连皇上这时候也忍不住勾起满意的笑,心里想着肖承安果然没让他失望过,对于这种国之大事脑子灵活得很,如果不是身子不好,让他只能偶尔帮着户部出点主意,他才不会时至今日才让人看见他的才干。
肖子平大约是在场所有人里唯一的例外了,他死死的瞪着站在大殿中央、迎接众人赞赏目光的肖承安,妒嫉愤恨像是蚁蚀般撕咬着他的心,也让他觉得脑子有些发晕,胸口的心跳声重得让他都快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肖承安没有再次参与后续的讨论,那些人精自然会以各自的利益为出发去协商讨论,找出一套最好的法子来,所以他转身回到原本站立的位置,感到某道强烈的目光后,他转过头,迎上了肖子平恨之入骨的视线。
肖承安的眸光有着毫不掩饰的睥睨轻嘲,肖子平以为这样就能将他从世子之位扯下来?还是以为他会陷入两难局面中狼狈不堪?
他只能说肖子平从来没能好好的认识自己有几分本事,又自恃着有几分小聪明,才会不据量据量自己的本事就挑誉别人。
肖子平让那个眼神气得一口血气在喉间翻滚,若不是他清楚的知道现在还在大殿上,只怕就直接冲过去问问他那是什么意思了。
肖承安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肖子平身上,他一心只想着,府里的小姑娘这时候也该知道消息了吧。
早上他还来不及交代一声就上早朝了,现在她会不会怕得哭了呢?他一想到这里,就恨不得能够马上下朝回府里安慰他的小姑娘去。
只是朝堂上众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一时半刻看起来是不会结束的,他眼神放空的看着前头,心里默默的感叹着,上朝什么的,果然是无趣到了极点的一件事儿啊……
肖承安在朝堂之上无聊的想放空,而出了王府的宛玲珑则是在和崔嬷嬷商量之后,拎着一堆东西直接往大牢而去。
这也是亏了宛玲珑上辈子的记忆。
上辈子木子齐除了在这个时候逼着她成为他的妾室之外,也透露了不少消息,其中一个就是当初判刑的时候,并没有一定判死,所以大多是流放之刑。
只是这流放也是有门道的,那些有能力有门路打点的,流放的地方不会是那苦寒之地,或者是有恶瘴之处,而那些没有打点的,自然就往那些地方去了。
虽然不知道这次的事到最后会怎么结束,但是上辈子木子齐身为半个揭发人,因为靠着上头有人,所以反而平步青云,而她现在也只能在一切都还没有成定案之前,做些她能够做的事。
马车来到大牢前,外头也早已经来了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偶尔看着一些衙差出来,就一窝蜂的上前去塞好处。
不过宛玲珑再怎么说目前的身分还是安王世子妃,自然不会做那些有失身分的事,请了崔嬷嬷下去报了身分,又送上特别准备的礼,再稍稍暗示一下,那些衙差们个个都是人精,马上就懂得其中的意思了。
“世子妃,这打点的东西只怕还得继续送。”崔嬷嬷有些无奈的说着,看着那些衙差收好处都差点收到手软了,这还不过是第一日,若再过几日,只怕今日送的东西就让人看不上眼了。
“我知道了。”宛玲珑在心中叹口气,也不再纠缠,打算打道回府。
只是才刚想着要回王府,张开口又觉得自己可不是傻了,手里都还接着那封和离书呢,就是还没写下自己的名字,她现在哪好意思回去。
一时之间,她居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怔楞了好一会儿才吩咐道:“去宛府。”
许多事情兜兜转转,似乎都还是走在差不离的固定轨迹上,而这次,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