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蒲梓伶的话给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那阴恻恻的口吻像是真的能够跟死人说话一般。
其实不用蒲梓伶讲,赵耀庭和罗百子都肯定要去瞧瞧的,还有刚刚那赶着回来报信的人,也至少要挑一个人带路。至于其他人,那些妇人是没有半个愿意去,里正倒是有打算跟着一起去。
只是想到一个坑里有上百具尸体,几个人还是面面相觑……说是要走,可走了半天了,几个人还是在门口站着。
赵耀庭看着有孕的蒲梓伶回屋去拿了个包袱出来,问了问方向便毫不迟疑地往山上走,加上才被自己鄙视过的欧阳霄,脸上表情也是丝毫未变,就跟听见发现一个蚂蚁窝一样淡然,护着蒲梓伶走,他咬咬牙,觉得自己可不能被小看了,手一挥,率先走了出去。
“走!就让小爷看看那妇人到底有什么本事,难不成是能通灵了,还能让死人跟小爷说话!”
第5章(1)
一群人在山脚下会合,然后一路上山,谁也没有多说话,直到快到了目的地,领头带路的人不愿再往前走,仅仅指了个方向让他们自个儿过去。
其实到了这里,就算那领路人不说,其他人也能够自己寻过去了,因为那尸臭味已经蔓延开来,只要朝味道最浓的地方走,就不会走错了方向。
只是在继续往前走之前,蒲梓伶从包袱里拿出布口罩,一人发了一个,自己也先挂在脸上当作示范。“不说别的,这尸臭味容易生瘴气,先挂着这个,多少能挡挡。”蒲梓伶自然不会说什么细菌病毒之类的,就随口诌了一个古代人能够接受的解释。
第一次发现尸体之后,她就觉得有些卫生用品还是要准备,以备不时之需,便趁着空闲的时候做了些口罩,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而眼看赵耀庭这个官爷都识趣的戴上了,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自找麻烦,追根究底的问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和功用,也都纷纷戴上。
又是一路无话,最后众人穿过一条藤蔓树枝交错的小径,就看到骇人的一幕,除了蒲梓伶和欧阳霄两个人脸色不变外,就连见多识广的里正还有罗百子也都忍不住露出惊惶的神色,连连退后好几步,差点就腿软得摔在地上。
至于赵耀庭早先才吐过一次,这下就算想吐也没东西吐了,只是脸色苍白,手也忍不住打着颤,牙关咯咯直响。
蒲梓伶冷静地环顾四周,看得出这坑洞挖得很急促又随便,深度不够,这几日下了几次小雨,才会略微冲开了上头的泥土,露出了下面的尸体。
欧阳霄看着她轻皱着眉的模样,忍不住轻抚开她的眉头,“怕吗?”
蒲梓伶摇摇头,很想叹气,“我并不怕,只是卷进这样的事情……觉得有些麻烦。”
她是真的不觉得自己能够在这个朝代发挥专业技能还有经验的,也做好了过种田日子的准备,可为什么尸体却像搞大批发一样一次次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欧阳霄看着她无奈的脸色,轻轻地笑了笑,手抚过她的发丝,“觉得麻烦就算了,这些人与我们无关,把麻烦丢给真正该头疼的人就是了。”
他护在手心里的人,不需要为了这等小事而伤神。
蒲梓伶摇摇头,看着眼前的惨况,眉头越揪越紧,“我倒是想丢开,只是……我做不到不管。”
她穿越前看过不少死人,有些是支离破碎的,有些是看起来跟自然死亡没有两样的,有些则是只剩下一堆骨骸,但不管是什么状况,靠着一些仪器和专业知识,慢慢的抽丝剥茧总是能够发现他们死亡的真相。
即使到了这里,除了她自制的口罩和手套,没有太多的工具可以运用,她也始终相信,死者若有话要说,肯定会在一些细节上留下线索。
刚刚她稍微看了下,那些人的身上都有奇怪的红斑,如果一个两个还能够说是个人的胎记或者是其他理由,但是当一眼望去,超过五具尸体都有一样的特征时,那只代表了一件事——
这些人的死亡原因只怕是她最怕的疫病传染。
“别担心,一切还有我在。”欧阳霄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人坑里头的问题,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惧怕,只是温柔地望着她。
蒲梓伶终于从那堆尸体里头分出一点余光给他,看着他从容淡然的样子,蒲梓伶心中微动,“你不怕吗?”
“怕什么?”
“这些人恐怕是染病死亡的,你不怕也染上一样的病?不怕因为这事情又要被衙门给找上门?或者该说……
你不怕死吗?”
他直直看着她,看着那张他日日夜夜描摹思想的面容,所有的答案早在心中,无须怀疑犹豫。
“若这世上还有事情值得我害怕,那我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你,或者是再也无法陪在你的身边。”他低喃着,“如果你先死,我会跟着;如果我先死,那我也要生生世世陪在你的身旁。”
他的语气像是最虔诚的教徒,就像他的信仰就在她的身上,只有她才是他唯一的救赎。
蒲梓伶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情话,与其说是柔情浪漫,不如说像是枷锁一般,他用他深沉的爱,紧紧地将她缠绕着。
他的爱有多深,似乎无法斗量,让她有些害怕……害怕这样的深情无法回报,而且她更怕的是,当他知道他原本爱恋的灵魂其实早已逝去的话,他又会如何?
她咬着唇,心里有些紧张恐慌,眼神却还是直接坦荡地望着他,似乎想看穿他眼里的那份认真有多浓厚。
她第一次感激口罩这个发明,才能在这样的男人面前遮掩掉她的表情。
他们的对望没有能够持续很久,因为听见了他们谈话内容的其他人已经全都吓疯了,赵耀庭默默地退了两步,再也不敢上前查看,而里正退得比他更远,似乎已经准备转身逃跑。
赵耀庭嗓子干涩的问:“这……当真是疫病所致?”
他不曾经历过疫病的可怕,可却也从书中知道疫病席卷过村镇,那所谓的十室九空,十不存一等等可怕的结果,绝对是他想象不到的惨烈。
不!眼前的百人尸坑就已经告诉了他,这疫病的残酷。
罗百子双腿也是打着摆子,死死的看着那些露出坑外的残肢,只觉得连吞咽口水都觉得困难,抖着声音说:“这……再加上上回那一屋子的人……一些小的村子大约也就是这个人数吧?”
蒲梓伶没说话,只是上前去,用带着手套的手,轻抓起一个男尸的上肢,又仔细的看了看附近的几具尸体,才慎重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只怕……这个数字还得多算。”看着罗百子等人,蒲梓伶严肃的说着,“这病如此严重,我们却没有听到半点消息,所以肯定是被有心人给压了下来。”
在场的除了赵耀庭以外,哪一个不是人精,一听到蒲梓伶的这个猜测,脸色都瞬间惨白一片,还能镇定的也就只有欧阳霄。
压下病情,只有两种原因。
一种是在疫病还没大规模的扩散之前就已经解决,所以不需要上报;另外一种是根本无法压制疫情,死亡人数过多,所以才会出现用骡车把尸体给往外运的事情,而等到疫情再也压不住,那么就是疫病大规模扩散之时了。
罗百子马上想到了这件事情的危害之处,看了一眼还傻楞着的赵耀庭,忍不住催促道,“赵头,这件事情咱
们两个处理不了,得赶紧跟大人回报才行啊!”
赵耀庭白着脸点头,只是看着里正还有其他两人,又忍不住吩咐道:“兹事体大,也不能只听你片面之词就确定是这样一回事,回去还得找正经的仵作来验,在这之前,这等大事可不能流传出去……”他锐眼扫过里正,摆明是在警告他。
里正自然明白,表情沉重地点点头,赵耀庭这才忍着恶心又看了一眼,最后所有人连忙下山。
半路上遇见那个引路的汉子,不管他怎么追问,赵耀庭等人就是不说话,那汉子大约也知道事情不对,到后来也安静了下来。
当所有人全都离开欧阳霄和蒲梓伶的屋子时,天边已垂暮,欧阳霄关上了院门,还没回头,一双手就已经从背后紧紧缠绕住他的腰。
“你知道谁是我肚里孩子的爹,对不对?”
她的脸靠着他的背,脸色淡淡,感受到她问话后,他背部瞬间的紧绷,她的脸也慢慢僵硬了。
蒲梓伶是个恋爱经验值为零的女人。
以前是因为一心读书,对于所有男人的示好视而不见,后来则是因为选了法医当作职业,每天看到的男人只有三种。
同事,尸体,和凶手。
久而久之,在老朋友一个个结婚生子,包了无数的红包后,她还是挂着曾经系花的称号,继续刷新着保持单身的年龄纪录。
虽说这样的她,对于聆听死者的声音比了解男人的心声还要来得厉害,可这也不代表她对于一个男人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