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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丈夫懒洋洋蹭着,俊鼻有一下、没一下地挲着她肚腹。

  她以为他睡着,于是更轻手梳着他的发,却听他慵懒问——

  “待湘儿成亲,你随我走吧?”

  她知道他的意思。

  随他走,即是放下世间当下的一切,随他走上神炼修行之道。

  她那时并未作答,真被问住,内心委实踌躇。

  而丈夫低幽一笑,未再追问,彷佛深深明了她的犹豫。

  她为何犹豫?还有什么值得踌躇?

  竹姨有姨爹作伴,湘儿也有归宿了,铁捕团个个都有独当一面的本事她命里最最重要的那个人,却一直等待着她。

  想到心心念念之人,神识忽从深处冲出,她重返灵寂,回到丈夫身边。

  轰——巨响爆开!

  黑川上的晶玉迸裂,啪啪啪——啪啪啪——无数细痕现出,整片灵寂之地几要支离破碎……不!不是几要!而是真的碎了、破了!碎开的玄亮晶玉一片片往下掉落,究竟坠到何处?无法得知!

  秋笃静跪得直挺挺,将闭目盘坐的白凛紧紧拥住。

  一场斗法到底由谁胜出?她此刻没能瞧出,但白凛若迟迟无法出定……

  我跟你。跟你一块儿。

  陪着你同埋在此,在这快要变成虚空的灵寂里。

  她掉下去了,紧抱着丈夫,散开的黑发与张扬的雪丝交缠,发结同心。

  第19章(2)

  砰——

  跌落,身背着地,她后脑勺亲吻地面,一时间痛进骨子里再加眼冒无数金星。

  重物沉沉压在身上,秋笃静勉强定睛——

  “白凛……白凛!”不及调息,她吓得赶紧将他挪到身侧,让他卧下。

  不需费神多看,感知已告诉她,他们此时是在凛然峰的巨大树心内。

  “静儿……”树心内阗暗,但无损两人目力,白凛面色灰败,颊面甚至微微凹陷,落进秋笃静眼里,简直刮骨剜心般的疼。

  “你出定,及时回来了。”她对他露笑,不住轻抚他的俊庞。“你救了我们俩,带我回到咱们最最熟悉的地方。”

  白凛眨眨长目,眼角微飘,像在笑。“我听到你心里话,你说要跟我一块儿,我真欢喜但为夫要的,是娘子陪我一块儿在树心里胡天胡地,可不要同埋在那片灵寂虚空里”

  秋笃静吸吸鼻子,俯身吻他。

  唇这样冰,泛着死气,她一遍遍舔吮,想将生息渡进。

  “静儿,我可能得睡会儿你别怕”无力汲取,元神扛不住空乏,最终掩下两扇羽睫,在她唇下隐去话音。

  他昏睡过去,维持不住人形,修长身躯变回原形。

  她捧着天狐狐首,惊见血丝不住地从他鼻中与嘴角溢出,雪毛遭血染红,她眼泪立时难忍,扑簌蔌地掉。

  外头究竟乱成什么样?她不在乎了。

  她连人带马掉进深裂的地缝中,她也不在乎是否有谁急着寻她。

  亲人或者以为她遭难,为她难过,此时此际的她,真的都不在乎。

  乱了,就乱吧。谁着急,就由着吧。有人为她难过,那就难过吧。

  她只想守着丈夫,哪里也不去。

  血越流越多,像是他绷得太紧、催动太多真气,一旦松懈下来,被使用过度的筋骨血肉开始反击,血势没有停下的迹像。

  他的毛色原镶浮着一层雪润,动起时会带出一波波银辉,然而却随着他的溢血不止,一身柔软雪亮的狐毛瞬间失去光泽。

  “不要死,不要离开我。”她泪眼迷离,很温柔地揽住狐首,身子轻轻摇晃。

  她曾对他说,人与天狐,她与他,他们就这样走下去,直到人死灯灭,又或是天狐冲破“渡劫”她爱他入骨入心,却不执着缘分长久,但千年内丹的护守以及与他的双修,似将这样的缘分作了延长,让她年过四旬,容貌却返回十七、八岁时的模样。

  他气息弱到随即要消失似,血拭过又流,流了又拭,鲜红将她的巾子和双袖都染遍他将内丹给了她,她说过,再不提“还君明珠”,但如今要食言了。

  试着扳开他的嘴,她驱动血气,召唤内丹,徐徐将金珠渡进他口中。

  她眼下帮不了他,但这些年至少把他的内丹滋润得无比寻常的饱满,他无力汲取她的生息与血气,内丹回归后,必能助他自行修补。

  她侧躺下来,脸与狐颜贴熨在一块儿,手环抱他。

  整整十八年,天狐内丹从未离开她的血肉,此时剥离,她腹中一时间也不觉虚空,并无异状,倒是有些乏,筋骨酸疼感觉明显起来。

  心想,会酸会痛会乏,那也该当,她可是从灵寂之地摔回来的呀。

  静谧谧勾了勾唇,她朝他挪近,觉得冷,还拖来他其中一尾覆在身上。

  “回到我身边来啊,我等你……”

  白凛这一睡,神识完全休眠。

  虚元虽未破碎,但在截断反动的地气时,没能将一波波接连打上的巨震挡住,于是几股力道不小的余震穿过虚元,冲击真命所在,他的真元于是被震得七荤八素,宛若遭急雨乱打的一池浮萍,无根流荡。

  地灵最后一记的怒震,大有恼羞成怒的气味,又带同归于尽的力道。

  白凛真元不定,内力无以为继,咬牙硬挡,那是直接拿血肉身躯去挡。

  如此碰撞,他内息严重走岔,气血逆奔,腑脏接连受创,能抢在灵寂破碎前的瞬间,再使一记虚空挪移回到安全之地,连同妻子一并带出,其术法之强、本事之高,实匪夷所思。

  树心里无天无地、无穷无极,白凛落入千年深渊、动也不动的神识开始飘浮时,其实已过去整整五天,但他甫从静寂里洄游,自不知外头日升与月落。

  还相当渴睡,元神虚乏不堪,但一事令他从浑沌中惊起。

  内丹在他血肉里!

  那是他命中最紧要之物,他给了心中最紧要之人,然,内丹回归,那是他分出去的血肉与魂魄,即便虚弱至此,依然能感受到那股饱满热火灼灼暖遍全身正因这般,他才能从死寂中泅回。

  不可以!不行绝对不行!她不能没有他的内丹!

  这十八年来,他领着她双修,但毕竟不够,十八年真的太短太短,幸得有他的内丹护持,他一直在等,等她甘心舍下一切,到时候,他们有的是无尽岁月,他可以慢慢跟她磨,将她领往修行之道,陪他至久。

  可她竟又“还君明珠”!

  稳下的血气再次翻腾,他蓦地瞠开双眼。

  他想骂人,想冲她怒叫,想把内丹塞进她腹内,再施法将她的嘴封紧。

  岂知从喉中泄出的不是人语,而是野兽的低呜与嚎叫。

  太过虚弱,竟变不回人形,他仍是九尾雪天狐的真身模样。

  与他相偎着睡去、犹如兽类进入冬眠的秋笃静,倏地被天狐的呜嚎声惊醒!

  “白凛?怎么……”她抱他、抚他,不住地用脸摩挲他的颊和颈子。

  望着那双滚动润辉的黑蓝瞳,迷蒙却窜小火,惊慌、恼怒、忧惧如此层层迭迭,她与他心有灵犀,登时明白他突然躁动不安的因由。

  “没事啊,我真的好好的,是白凛累得睡昏了,需要内丹滋润。”她嗓声低柔,甚至揉着笑,边说边亲他。“你要我别怕,但我我真的害怕,你知道我的,在别人面前最爱端着“第一女铁捕”的做派,铮铮铁血,即便被打断骨头都得云淡风轻个一、两下但白凛不是别人,是走进我心里,我最最喜爱的那个,若走远了不回来,放我一个怎么办?”

  狐首搁在她肩颈处,宽宽的嘴仍断断续续发出哀鸣。

  他的心脏鼓动得太快,透过蓬松雪毛一下下撞击她。

  他的鼻息粗浓短促,喷得她的鬓发随之轻飞。

  而她的心骤然间被大浪打得湿淋淋,酸楚柔情盈满,因他流着泪,瞳里的迷蒙聚成泪水,濡湿她的脸。

  “所以白凛要好好的,快些好起来,别怕我很好,让我陪着你。”

  年轻时候跟他说,自个儿求的仅是十年,如今才知,那是太天真的话。

  无他的话,这条人的世道她是走不到底了,这体悟痛入心腑却也甘甜深沉,令她温泪止了又泛。

  许是她的柔嗓起了安抚之效,也或者是白凛虚乏到无以为继,天狐元神再次沉进至深至寂之境,在那境地中自行修补。

  秋笃静抚摸他、亲吻他,呼吸吐纳与他渐渐徐长的气息相调和。

  心渐静,与丈夫的心音合拍,彷佛他们正以这样寂静的方式双修共享。

  红尘万丈,愿这般默然相守,寂静欢喜。

  白凛再次惊起时,外边日与月的轮替已过十次。

  怀里有人,他探手欲碰,毛茸茸的仍是狐足。

  凝神化回人形时,又因内心太煎熬,竟无法随心所欲,还得试过两回才成功。

  他扑到深眠的妻子身上,掐着她的两颊和下巴,俯首就亲。

  秋笃静再次被吵醒,这次不是天狐哀鸣,而是丈夫不分青红皂白堵上来的嘴。

  “你……唔唔……等等……干什……唔唔……”真有种被封住嘴要往死里折腾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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