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稍微逛了一逛,越逛越心凉,也对未来越不确定,未来几年真要定居在此处吗?
“这里是青江县?”朱小蝉问得有几分怀疑。
王秀轩很是迟疑地扶着发疼的额头。“我想是的。”
“山明水秀,寻秘探幽的好地方?”山,嗯!很高,水,从山壁间涧出,一踏入山里绝对会迷路,的确是耐人寻味的秘境,人一进去就出不来了。
“有山有水,还算不错,记不记得你七岁时背着小箩筐到山上摘野菜、摘香菇,设陷阱捕山鸡、野兔?”只要有一条活路走,百姓们就能走出属于他们的康庄大道。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她很想瞪人却没力气。“你要我上山挖人参,采灵芝,捉雪蛤贴补家用吗?这座大山看起来有很多宝物。
听妻子说起反话的埋怨,王秀轩笑开了。“为夫还没穷到养不起妻子。”
“你瞧这地方看来像什么?”她指着荒凉的一片,草木不兴所以黄沙居多,两旁的树木枯黄。
现在才入夏,还不到秋天。
“什么?”
“穷乡僻壤。”她的第一印象。
“……”很贴切的形容。
“你知道下一句要接什么吗?”她可以肯定这里的日子很难过。
他笑而不答。
“是穷乡僻壤出刁民,王大人,你真挑了个好地头。”他运气真差,一当官就走霉运。
“也不一定是刁民,说不定是和睦热情的良民,人要往好的一面去想。”既然不能再糟了,那就顺其自然。
朱小蝉不想打击丈夫,但是……
“这一路走来你有看到几个和我们打招呼的人?个个面无笑容,没点朝气,眼神漠然得好像我们是路边一棵快枯死的老树,不值得多看一眼。”
冷漠,他们根本不与人打交道。
“会好的,要有信心,你靠着几粒棉籽就能种出一片棉田,眼前的情形还不到绝望的地步。”他相信只要用心,石头也能变黄金,路是人走出来的。
她一脸惊恐的瞠大眼。“你不会想指望我吧!”
看她错愕的表情,他先是不解,而后了然的失笑,牵起她微凉小手。“娘子,你想多了。”
“你保证不算计我?”她觉得自己像块肥肉。
王秀轩顿了一下,面色讪然。“官是我在当的,与你何关,在我辖内的百姓我会自己顾全,给他们一口饭吃。”
“你不把我扯进这个看不见底的漩涡里最好,这几年我要当个闲时看书,睡卧花间的清雅夫人,凡事不操心,前几年太累了,我得休息休息。”她规划着美好的蓝图。
赚钱太累?她明明乐在其中。“好。”
朱小蝉一听他的承诺,乐得露出八颗雪白贝齿,好不愉快的依偎丈夫怀中。
只是,她能允许自己不劳碌吗?
此时的朱小蝉因为又坐车又坐船,身心俱疲,累得什么都不想动,放任自个儿有怠惰之心,可是等她缓过气来,发现处处要用到银子的时候,怕是那股和银子誓不两立的冲劲又起来,谁来阻拦都不行。
“咦!田里蔫蔫的作物是什么?”有点眼熟。
王秀轩眯起眼眺望远处的田地。“是小麦。”
“小麦?”她惊讶万分。
“大概是少数能种活的作物。”这里地太旱了,土壤不肥,砾石多过黄土,水量不足。
“你在说笑吧,那是麦子?怎么比去了稻谷的白米还干瘪,你是不是看走眼了。”麦子扁成这样哪辗得出粉。
“没错,是小麦。”他再一次肯定。
朱小蝉愕然,久久不语……“青江县真的很穷。”
“穷不穷我不晓得,还得再瞧瞧。”也许城里当地的百姓有别的谋生法,人不会任自己陷入绝境。
她已经不抱希望了。“辛苦了,王大人。”
“不辛苦,你是我的妻子,我们同甘共苦。”他相信有妻子在一旁支持,他们没有做不起来的事。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我不要。”她大声的说。
王秀轩笑着将妻子拥入怀中。“我们先到县衙再说,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糟,全是庸人自扰。”
鬼话能信吗?她第一个请张天师来斩妖除魔,收服恶鬼。
两人是走着进城门,后头跟着小厮、丫头、几个腿脚利索的婆子,马车载着行囊,一行人缓步进入城中心。
城里的情形比城外好多了,还有商业往来及市集交易,说起来还算是热闹,几个孩子在街道上跑来跑去,玩着草编蚱蜢,至少有几张面容是带着笑的,并未刁难外地人。
只是一行人看到破烂的县衙大门时,傻眼是在所难免的,还有一只看似刚生过小羊的母羊正滴着乳汁,被丢弃在县衙门口。
这时代的人不喝羊乳,他们觉得腥,难以入口,殊不知羊奶最滋补,养颜又养胃,对气喘极有疗效。
“这……”也未免太惨了,掉了漆的门居然还破成这样。
朱小蝉不是吓到,而是惊悚,前任县令是怎么管理的,能让代表朝廷的官府败坏到惨不忍睹的地步。
“走走走,不能站在这里,这几天会有县太爷来上任,你们走远点,不要挡路。”穿着邋遢的衙役出来赶人。
“我们是……”王秀轩正想说自己就是要来上任的县太爷,可是他话还没说完,手上已多了一条绳子。
“这只羊是你们的吧!又干又瘦没三两肉,牵走牵走,不要来捣乱,拉了羊屎在门口就罚你们银子。”没肉的羊吃了也嗑牙,又刚生过小羊,一定腥得很,宰了也麻烦。
第10章(2)
看着丈夫牵了只羊站在大街上,朱小蝉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得他好生无奈,大感尴尬。
“阿轩,我们当养羊大户也不错,把羊养肥了肉能卖,羊皮能做羊毛大衣、羊皮靴、羊皮筏、羊皮帽,羊毛煮烂了再晒干能捻成线,织成暖和的毛衣,羊奶加工变成奶粉,热水冲泡即可饮用……”羊的一身用处甚大,连羊角都能制成手工艺品贩卖,羊骨煮熟了曝晒几天再敲碎磨成粉,是很好的磷粉,与草料混和是饲料,撒在田里是磷肥。
虽然听不懂什么是毛衣,什么是加工成奶粉,可是看到她神采奕奕的说起赚钱大计,王秀轩的心窝暖起来,眼神如妻子一般的明亮,笑睨她比谁都耀眼的明媚娇颜。
“啊!我怎么又想闷头赚大钱了,你肯定又要笑我小财迷了。”她懊恼自己太热衷于攒金赚银,才说要当闲散夫人的,立时就忘了。
王秀轩眼露柔情的轻抚妻子嫩白如玉的面颊。“我很喜欢这样的小财迷,你比前几日有精神多了。”
她微羞的轻吐丁香舌。“就你会赞我,不嫌我市侩,满身铜臭,你呀!中了我的情蛊,这辈子只能死心塌地的守着我。”
“我愿意。”为她中蛊,心甘情愿。
她吃吃的笑着,满眼的感动。“你说我们要一直站在县衙门口吗?人来人往像是傻子。”
他把眉一挑,轻勾唇角。“把咱们的羊顾好,这可是你的生财本钱,待为夫前去敲打敲打衙役。”
朱小蝉怔了怔,她手里牵着绳子,母羊朝她咩咩叫,叫得好不凄楚,让她很……闷啊。
“喂!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过……”刚才的衙役很不耐烦,语气带着三分嫌弃,认为他没事找事做。
“我是新上任的知县。”王秀轩面如温玉,润泽生辉。
“你是县太爷……”他愣了一下,但是……“哈哈——别逗了,哪有这么年幼的县太爷,你年纪看起来比我家小儿大不了多少……”
一张就任的公文往衙役面前一晃,他笑声戛然而止。
“你……你真是县太爷?”
“我是县太爷。”他不厌烦的重申自己的身份。
“啊!县太爷来了,县太爷来了,大家快出来迎接县太爷,我们青江县终于有县太爷了,等了三年多了……”
三年多?王秀轩眼皮一抽,有着不太好的预感。
县衙内涌出若干人影,看他们身上穿的陈旧衣物,有些洗得泛白了,他心里顿时飘来一片乌云,涌现不祥,而那片乌云在慢慢扩大,有点沉的往他心头压,重得让人很心寒。
穷乡僻壤出刁民。
其实不然。
青江县虽然穷了点,但民风纯朴,少有争乱,百姓们之所以少有笑容是因为饿的,因为饿得说不出话来,因此也少了热情,少说点话能保存体力,多活几日。
穷,真的很穷,王秀轩没见过比青江县更穷的地方,上一任知县便是被青江县的穷给吓跑的,干不到三个月便不知所踪了,留下空荡荡无人主事的县衙。
这一走就是快四年了,还没一个官员肯到青江县上任,他们一听是穷县便打退堂鼓,不是告病请辞便是想办法调任,县官的空职一直悬着,直到某个自告奋勇的傻瓜。
抚着额的王秀轩头痛不已,苦笑的看着历年来的账册,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青江县辖内有十三个乡镇,四十三座村落,人口上万,可每年的税收不到一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