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得老远的余来锡听着两人可笑的对话,嘴角微勾,忍住笑意。习武之人耳力过人,他们说得再小声,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嗯,朕的子民有这么丑,朕更应该出宫瞧瞧,究竟有多丑,居然把小安子吓得作恶梦。”他是皇上,有金龙护体,妖魔鬼怪近不了身,他不怕。
“什么,皇上还是要出宫?!”小安子吓得脸都白了,嘴唇抖呀抖的,差点就要口吐白沫。
“没错,朕心意已决。”白玉璇抬起下颚,有模有样地摆出太傅教他的眼角一斜,卑儿。
“这……”小安子额头的汗越流越多,一边用绣着白梅的锦帕擦拭,一边看向雷打不动的余来锡。
“这什么这?朕的话也敢不听。”他俊颜一板,真有几分帝王威仪,令人不自觉心生敬畏。
白玉璇就是个淘气的孩子,行事作风根本就不按牌理出牌,不能以常人的心态去揣摩,也没法去猜他心里在想什么,小孩子的想法其实很直接,做事全凭一时的好恶或心血来潮。
正当小安子和余来锡以为他会走向太武门出宫时,偏偏秀逸身形以让人错愕的七星步法闪入大石头后,足下轻点排列池塘畔有高有低、大小不一的玄武石,十分轻盈的跃向御花园。
皇上会武,知情的没几人,但除了武功高强的余来锡,知情几人想不出他能向谁偷师,尤其他的武学招式并不常见,有些怪异,其中以轻功最拿手,常把身边保护的人远远甩开。
不过他没施展出的功夫有多高,大概只有教他的人才知晓,以七岁孩童的心智是分辨不出自己的武学造诣。
“皇上,慢一点,奴才跟不上……”
天呐!那是在飞吗?皇上几时将内力提升到凌空而行的境界。
小安子都想哭了,他担心哪天真追不上武功修为越来越高深的皇上。
有人就是有学武的天分,即使是个痴儿。
“啊——找到了,我用朱砂做了记号……”白玉璇一兴奋又忘了称朕,高兴莫名的弯身一钻。
“皇上,小心呀!要撞墙了,奴才十颗脑袋也不够砍……咦!皇上呢?皇上怎么不见了?”完了、完了,死定了,他把皇上搞丢了。
“静下来,不要慌,人不会平空消失,四周找一找,尤其是茂密的草丛。”神情冷静的余来锡一把抓住欲撞墙以死谢罪的小安子后领,将他甩向一旁。
呜!皇上,你害死奴才了。
“怎么可能找得到,我明明看见皇上嗖地穿墙而过,他一定是被人施了妖术,有恶巫师要动摇我天机皇朝国本,我……”
“安静。”余来锡冷冷一瞟。
小安子嘴一扁,叉起茶壶腰。“哪还安静得下来,皇上在我们眼前失了踪影,太后和摄政王怪罪下来谁担待得起,皇上是万金之躯,我们万死难辞其咎,你……我在跟你说话,你好歹应我一声,那块大石头没长脚,你一直盯着它做什么?”
“一个狗洞。”大小正好一人身宽。
“我管你什么狗洞不狗洞的,皇上失踪是你我的责任,和狗洞无关,我告诉你……呃,等等,你刚说什么,狗洞?”他没听错吧!
“是狗洞。”余来锡强调。
“宫里怎会有狗洞?是谁挖的,皇上他……”他倏地一抹泪,双眼睁大如牛目,难以置信地低头一瞧。
是狗洞,藏在大石头后,石头约有一人高,旁边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堆栈着,石头与石头的缝隙间植有丹桂和秋槿,花木扶疏间有小小的凹陷地,拨开的黄土下是容一人进出的小洞。
小安子与余来锡相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惊骇,多年的默契不需要言语的交谈,他们双双表情无奈的弯下身,一前一后钻向令人羞辱的洞里。
探出头,另一头是通向冷宫的永巷,但永巷同时也紧邻繁华大街,宫里的采买有时贪近也会抄快捷方式,永巷边角处有扇上了重锁的小门,而钥匙一向由内务府总管保管。
不过对摸透皇宫的皇上来说,偷把钥匙很是轻而易举,只要他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失败过。
果然,一身绣银竹锦袍的皇上正倚在半开的门边,神色不耐烦地以指转着串钥匙孔的铜环。
“你们真慢,让朕等了许久,乌龟散步也该到了吧!你们该好好检讨检讨,人长得比朕丑也就算了,腿也比朕短,你们还有什么让朕觉得你们尚有用处?”白璧无瑕,风流冠古绝今,这便是天机皇朝天子白玉璇。
可惜他是个痴帝。
“皇上……”呜,皇上,奴才不丑啦!小安子千疮百孔的心受创极重,汩汩滴血。
“不许再叫朕……呃,我皇上要改称公子,听懂了没?本公子是皇朝第一美男子,你不可抬头看我,免得污了本公子的眼。”
人丑不打紧,要有自知之明,别马不知脸长坏了他的美丽心情。
一身绫罗衣,脚踏锦绣鞋,玉姿仙容,清雅逸秀的白玉璇一扬指,一柄描金象牙柄折扇忽地现踪,他好不风雅刷地一展开,扇面上绘着两只低头吃草的白兔,一只翘着尾巴,一只抬腿,洒尿兼挠痒。
这也是恶趣味吧!
小孩子心性,用不着太在意,皇上亲笔所绘,他甚为满意地题上两行字:雌兔腿儿肥,雄兔肚浑圆。
意思是,烤来吃人间美味,肉多油嘴。
“是的,公子。”从善如流的小安子垂头丧气。
“我让鸾英姑姑替你们准备了百姓的衣服,赶快换上,可别耽误我玩……访察的时辰。”一抹憨笑刚溜出唇畔,白玉璇又赶紧装出一脸正经,他抿唇不笑,目视前方的神情宛若落下尘世的谪仙,丰神俊秀,清隽如画,谁也看不出他是个痴儿。
鸾英姑姑是圣德太后最倚重的身边人,是陪着她入宫,一起走过风雨飘摇的日子,尤其在先帝中毒身亡后,唯恐太子有何不测,太后于是将身怀武功、识毒的她派到儿子身边保护。
手巧的鸾英姑姑缝制的衣服穿在小安子和余来锡身上,倒是满相称的,一是寻常小厮,一是近身护卫,两人伴在翩翩公子左右,别有天大地大逍遥游的味道。
“哇!小安子,那是什么?红咚咚的圆果看起来很好吃……咦!那人头上一根竹棒顶直着圆盘还能走……啊!快看,有猴子在表演剥栗子……哇!好厉害,他没穿鞋耶!踩在火炭上不疼吗?碗里糊成一片的是什么?吃了不会死人喔!有骡子拉车呐!我没坐过……”
看什么都新奇的白玉璇一下子跑向东,一下子奔向西,一下子睁大眼大笑,指着他不懂的事物频频发问,末了还十分有见地的说了一句,“不算太丑嘛!还能见人,我原谅他们了。”
若非身后跟着的两人及时拉住他,要不他差点要指着耳后插上大红花的暴牙大婶是丑女,让围观他美色的百姓暴打一顿,因为那妇人是素有贤名的大理寺卿冯大人府里的女眷,年前才在普陀寺前施粥布施三日。
“他们为什么一直看我?我不喜欢他们的眼神,来锡,我可以叫陈皮把他们的眼珠挖下来吗?”陈皮本名陈波,是禁卫军统领。
余来锡嘴角一抽。“不行。”
“哦!那就让他们继续看好了,我……”白玉璇忽地揉了揉眼睛,仰头望向天空。
“天上怎么有一坨马粪?它会飘耶!而且看得我好饿……”
第五章 甜食铺开张(1)
马粪?!
若是被绞尽脑汁想出这种招揽客源法子的李樗听见白玉璇口中的形容,恐怕会吐血三缸,再把他抓过来循循教诲,逼着他认识何谓创意、什么是惊世之才,不平凡的脑袋想出不平凡的点子,谁与争锋。
那个是双层蛋糕的造型,边边绘上独特的波浪花纹和一朵朵娇艳欲开的奶油玫瑰,缀上各式鲜果切片排成小丸子笑脸,一根红艳艳的大蜡烛插在正中央,表示一岁,烛芯燃火。
当然全是画上去的,维妙维肖,大小比正常的蛋糕大上十倍,用碾直再磨平的薄牛皮一针一线缝制而成,底下还连着一根长长的吹气管子,十一、二岁的跑腿小厮对着管子直吹气,形状怪异的牛皮便越来越大,整个涨了起来,然后像羽毛一样的飘起。
这是简易气球,没见过的百姓啧啧称奇,围成一圈指指点点,不时发出讶异不已的惊叹声。
他们不晓得黑布盖住的铺子到底做何买卖,在气球升空的第三日,铺子前面汇聚了不少人,留着山羊胡的老掌柜这才慢条斯理地从铺子内走出,身后的伙计挂上长龙似的鞭炮,摆上香案,三牲四果,三束清香一燃告知天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足足响了半个时辰,把街坊邻居、贩夫走卒全吸引了过来。
黑布一揭,赫然是个笑脸,圆形招牌只画上三笔半圆的弧线,上两画下一画相互对衬,让人一看就知道在笑,圆脸两侧写上一个“甜”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