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父皇中毒身亡,年幼的我登基继承大统,他把我困在镜中好独揽大权,若非对母后有份思慕之情,想利用小白牵制她,他岂会容小白存活至今。”说起这段过往,他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不带半丝感情。
“什么?叔嫂恋,他们年纪相差十岁有吧!他……呃,我是说能生出你这般天人姿容的太后定是美若天仙,难怪凡夫俗子会对她心生爱慕,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说错话的李樗以干笑打哈哈,暗流冷汗。
能入帝王目还能是丑妇吗?在三千宠爱中脱颖而出,可见当今太后美貌无人能及,绝代风华。
“我要你做的事是想办法破坏此次的选秀,其中有几人是王叔刻意安排的,绝对不能让她们留在宫里。”出身名门又如何,还不是王叔手中的一枚棋子,等到没利用价值就被一脚踢开。
“喂,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吧!我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厨娘,面对全是家世显赫的官宦千金,你让我拿鸡蛋去砸石头,怎么不给我一条白绫让我以死明志算了。”必死无疑的事居然叫她去做,果真是别人家的孩子死不完。
“王叔所选的秀女若入了宫,不论小白是否召了她们侍寝,必定有一人传出怀上龙种,而那孩子十之八九是王叔的,到时把持朝政的王叔还有何顾虑,改朝换代是必然的趋势。”既可以让母后继续受制于他,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天下变成他白鹤年的。
“你是说,他会杀小白?”有了新皇还要旧皇何用,最狠的杀戮来自皇家,兄弟阋墙、骨肉相残。
“就算不死也是终生圈禁,所以我才需要你帮忙,别说你无权无势,你最大的靠山就是皇上,依他对你的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你要对付区区几名女子并不困难。”小白只是天真了些,论起“玩”,他半点不输人。
听到他的称赞,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那你呢?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你从镜子里弄出来,让你和小白合而为一。”
第九章 恶整诸秀女(2)
“我?”他眼神一黯,唇抿成了一直线。“若是可以、我早就出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小白是小黑的身躯,小黑是小白的灵魂,他们合而为一才是完整的一个人,若是小黑夭亡于镜中,小白不但一辈子沦为痴儿,甚至有可能死于白鹤年之手。
镜里镜外两种迥异的性情源自同一人,不论小白或小黑都有存在的必要性,缺一不可。
但他们却是从小被人分离,过着各自的生活,一个单纯天真,无忧无虑地活在别人的安排中,一个心思敏锐,善于谋略,却一直被关在打不破的神镜里,有志难伸。
看似没有关联的一人一镜,事实上,却为命运共同体,谁也不能脱离谁,否则形神俱灭,其中一个不在了,另一个也不能独活,魂体相依,缺一不可。
关键点,还是在摄政王白鹤年上。
走出蟠龙殿的李樗以手遮目,下了一夜的大雨终于在黎明时分停歇,日头一出,朗朗晴空一片湛蓝,看不出被风雨肆虐的痕迹,除了地面上一洼一洼的积水,以及满目的残红。
风是带着凉意,吹动树梢,叶上雨滴扑簌较落在李樗的发间、眉梢、瘦削的肩上,整夜没睡,致使眼中布满红丝,微乱的发、发皱的衣裙,听了太多要命秘辛而发软的双腿,她像朵被蹂躏终宵的花儿,娇软无力。
“你……你怎么在这里?。”昨夜被余来锡以“皇上已安歇不用人伺候”拦在殿外的小安子一早匆匆赶来蟠龙殿,看到李樗,他尖声惊喊,比着她的手指微微颤抖。
“我昨晚睡在蟠龙殿里呀!你不知晓吗?”他干么一副见鬼了的模样,她是尚未净面,但也没留下两坨眼屎在脸上。
“什么,你睡在蟠龙殿?!”她、她和皇上……他们昨晚……在一起……
天呐!圣洁又美丽的皇上居然被她给“拔得头筹”,天理不公,人神共愤,他小安子不服啊。
“是呀!床榻有点太软,睡得我腰酸背疼的,还有呀!你家主子睡癖实在太差了,压得我差点起不了身。”抱人的习惯就别说了,给小白留点面子,他好歹是个皇上,要做万民表率。
“你……你还嫌弃皇上他……李姑娘,你太教人失望了,皇上从来没把你当外人看待,你却辜负他的信任。”小安子悲愤不已,又急又气的涨红脸,忘了身为近侍最重要去敬事房做登记。
李樗一脸疲惫的掩口打呵欠,不太有精神。“对呀!我跟小白是自己人,以后会好好照顾他。”
要尽快让小白与小黑合而为一,以防摄政王下毒手,天真无邪的小白根本不懂得防人,还是让小黑来操心这件事,他看起来比小白聪明多了,应该知晓如何自保,以及应付居心叵测的坏人。
唉,天家亲情薄如纸,为了皇位不择手段,你争我夺以血铺路,连稚嫩的孩子也下得了手,着实太可恨。
小白的纯真面容、小黑的阴郁神情,两张俊逸脸孔不断在眼前交替,害她心里乱糟糟的,提不起也放不下,情绪跟着低落几分。
啊!她为何要这般苦恼,这是他们姓白的“家务事”,关她一个外来客什么事,她只管吃饱、穿好、睡得香,把逃命的银子勒在裤腰带上,天下乱不乱她真的没法管呀!
“你……你——”她跟皇上是自己人,还说以后会好好照顾皇上……
皇上,您睁开雪亮的大眼呀!这个民间刁妇不适合您。
“我回去补眠了,你跟小白说,今儿个别去找我,晚点我自己来寻他。”李樗挥手打断他的欲言又止,没正眼一瞧他面上又是挣扎又是愤慨的复杂神色,痛惜皇上的失去童贞。
咦!手好痛,她几时受伤的?啊!被那面古镜的棱角割伤,难怪痛得要命,得回去上个药,伤口可不小。
当小安子冲进历代皇上宠幸嫔妃的偏殿时,床榻上几点血渍形如梅花般晕开,他呆若木鸡地望着那几抹红,双肩像战败的士兵一垮,为时已晚地招来敬事房公公誊上纪录。
于是那一夜之后,宫里便有这样的传言——御膳房的小厨娘爬上龙床,极有可能珠胎暗结,因为一直未赐下避子汤。
传言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李樗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三日后。
“啊!蜘、蜘蛛,我的床上、衣箱上为什么爬满毛绒绒的蜘蛛?快来人呀!快把它们全部赶走,一只都不准有,否则……否则我让我爹治你们服侍不周的大罪!”
“这……这是什么?快、快拿走,琉璃、翡翠,它们会飞……啊!要咬上我了,我不要,娘,救我,雪儿好怕……”
“怎么有蛇?它爬过来了,侍卫、侍卫,把蛇捉走,它们有没有毒,要是咬着我,你们十条命也不够赔,我是皇上的妃子,要入主中宫,谁让我身上有一丝一毫的伤口就等着人头落地。”
“呜呜,我要出宫,我要出宫,好多的毛毛虫,常姑姑,我不要选妃了,皇宫太可怕了……我要回府,皇上的妃子让给别人当,我要我爹和我娘,呜呜,我不要嫁给只会傻笑的痴帝……”
“癞虾蟆,谁放进来的?彻查,一定要彻查……什么,我的衣服全都不能穿了,有尿骚味,还有我的水粉有一粒粒老鼠深也不能用,首饰盒呢?我的红玛瑙簪子、鸭青点翠凤头金步摇、琥珀杏坠……全完了,没有好的衣服和首饰,我怎么见皇上呐,丢死人了……”
一大清早,天蒙蒙亮。
宫女在庭院里扫着落叶,以木勺舀着桶里的水洒在地面,防止尘沙飞扬,修剪枝叶的太监架上高梯,将染上污渍的树叶一叶叶拭净,还以原来的青翠和蓊郁。
一个个水灵的宫女穿梭回廊间,捧的铜盘里是温热的洗脸水,几片鲜艳花瓣浮在水面上,舒展开的红瓣宛若姑娘家点了绛红的樱唇,煞是好看。
东方天空一片鱼肚白,煦煦金阳由云雾中破空而出,徐徐洒向青玉琉璃瓦,复照郁郁苍绿,欣欣向荣的景致正迎接崭新的一日,朝阳花迎风招展,招来满圜的鸟雀欢唱。
储秀宫里,各府闺女理应鱼贯而出,等着学习宫中礼仪。
依选妃惯例,秀女皆得在储秀宫里待上三个月,由司礼女官负责教导她们进退应对等各项宫中礼节,确定言行举止端正方可参与选妃,进而有见到皇上的机会。
但这一天却是从一阵兵荒马乱的尖叫声中拉起序幕,一个个花容失色的美人儿衣衫不整地从各自房里奔出,发丝凌乱、面容惨白,脚下的绣花鞋不成双,还有人裸着白皙藕臂,仅以薄纱披覆。
几乎没有一个人的穿戴是整齐的,不是耳坠掉了一只,便是发上的珠钗插斜了,面上脂粉未施微露病态,罩衫穿得歪斜,亵衣外露,杏白玉带松松垮垮的系着,要掉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