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奶娘抱着的莹姐儿大眼蓄着泪,哭得小肩膀一抽一抽地。
“哈里舅舅,哈里舅舅……莹姐儿要哈里舅舅,坐高高,陪我玩,莹姐儿长高了,我要哈里舅舅……”
跟着哈里玩久了,莹姐儿也会说几句突厥话,她最后一句就是用突厥话说的,把哈里喜得笑得见牙不见眼,树一般壮实的身体就要往莹姐儿身边靠,伸出两只粗壮的手臂要抱。
但是他的热情很快就被浇熄了。
“莹姐儿,你既然这么喜欢哈里舅舅,那么你跟他去突厥好了,不过那里没有爹和娘,也没有会给你糖吃的哥哥,只有臭烘烘的牛和羊,你一出门就会踩到马黄金……”
阿姊,没这么骗小孩的,牛羊也不怎么臭啊,而且他学汉人盖了大屋子,不住帐篷了,哪有可能踩到马粪,你太忽悠人了。
哈里一脸像吞了十只苍蝇似,要哭不哭的抿着厚唇。
不过小孩子很单纯,还是被骗了。
只见莹姐儿慢慢的爬下奶娘的身子,文雅秀气走向她的哈里舅舅,坚强又勇敢的握起他一根粗指。
“哈里舅舅,我会去看你的,等我长大后,我到突厥找哈里舅舅玩,你答应我的小母驹别忘了,我要骑马。”和臭烘烘的牛羊一比,想了一下的莹姐儿还是决定留在爹娘身边。
小女童很任性的,喜欢的人事物可以一变再变,因为她有一对好爹娘,以及爱她的人,她在宠爱中笑着。
“莹姐儿……”连你也抛弃哈里舅舅了。
第十六章 各自奔向好前程(2)
“哈里,你有完没完?整个车队都被你耽搁了,再不启程天黑前可到不了下一个城镇,你敢阻止我发财,我掐死你!”遍地是黄金的突厥,我来了,快打开大门迎接。
被招安之后的哮天寨约剩下一千五百人,有八百人自愿入营,包括四当家水闲庭,他职称校尉,底下领着一百多名兵,一开始磨合得有些辛苦,但渐入佳境,已能适应军中生活。
水闲庭的父亲本是一方官员,当年因被诬陷贪污收贿而全家被判斩首,他是唯一逃出来的人,他想博取功名好找到证据,替父洗刷罪行,找回家族的昔日荣光。
而其他的人有的准备回家,有的则是留下来继续跟着放弃封官的赵逸尘,寨里的女人、小孩也不少,因此皇甫婉容在胡阳大山的山脚下盖了一座“慈幼堂”收容他们。
不过不是白养着,而是教他们谋生技艺,她有毛草铺子,所以让女人们硝制皮毛,缝制成皮衣,自给自足的赚取生活所需银钱,而她的首饰铺子、药材铺也需要学徒和跑腿的,教好了孩子她也就不用发愁了,日后有自己的人手。
如果对香料有兴趣,她也会请师傅来教,香料师傅最难得,一百个学徒里不见得能出师一个。
骆青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行商了,常常在赵府进出,他一见皇甫婉容每次一进南北货就很快的赚个盆满钵溢,打劫都没她生财快,他看了好不眼红,很想来分一杯羹。
这一次他决定跟哈里走一趟关外,有地头蛇带路,他不怕被骗或走错路,货的好坏和价钱高低有哈里在一边盯着,那是稳赚不赔,他乐得挖金去,发誓要成为本朝第二富商。
第一他让贤给皇甫婉容了,她非常爱赚钱。
骆青这回也带了三百人的车队,都是哮天寨的兄弟,赵逸尘将他们组合起来编成护镖队,来往南北两地。
“走了、走了,别婆婆妈妈了,老子赚银子去,你再哭丧着脸,人家会以为你阿姊府上有丧事……啊!呸呸呸……说错了,是喜事连连。”那个老妖婆还没死,熬着呢!
“阿姊……”呜呜呜——
骆青用吃奶的力气把壮硕的哈里拉上马,自个儿倒是脸面一红的朝后一喊,“嫂子,把浅草留着,等我回来就娶她。”一说完,他咧嘴傻笑,扬鞭向路的尽头奔驰而去。
站在皇甫婉容身后的浅草羞得满脸通红,不敢抬头见人,被姊妹们好生取笑一番。
“没想到我的丫头要嫁人了,准备一副嫁妆了。”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她重生快两年了。
“是舍不得人还是舍不得嫁妆?”赵逸尘搂着妻子,取笑她要媳妇熬成婆了,丫头当女儿嫁。
她娇嗔的一横眼,“君山,你心里有没有话要问我?”
只要他问,她会试着说明。
“你想说,我就听。”意思是不说也无妨,他相信她。
她笑了,又柔又美,散发母性的慈光。“嗯,有一天我会告诉你有关陪公主和亲到突厥的凌女史所有故事。”
“好,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只要她一直陪着他。
“唉!没想到是水四带走徐芸儿,他看得住她吗?”会带她走,就怕她为了报仇找上赵府,闹得不得安宁。
徐豹虽是土匪头子,但对底下的兄弟还算是有情有义,他对水闲庭有收留之恩,因此在他死后,水闲庭也收留无处可去的徐芸儿,收了她的鞭子,让两名粗壮的婆子陪同左右,以免她又闹出事来。
“别管其他人了,你几时才要告诉我这里多了一块肉。”大手温柔的往她小腹一覆,轻轻抚摸。
她一讶。“你知道了?”
他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师父说这一胎不论男女他都要收了做徒弟。”
皇甫婉容无奈的笑笑。“他怎么还不死心?你叫他师父他不收,我不想拜师他整天在我耳边叨念,现在把主意打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他呀!我无言了。”
“他就是个老小孩,咱们也不缺他那一口酒,就由着他蹦跶吧!”反正没坏处,多个人护住孩子。
“只能这样了。”她苦笑。
“那边布置得怎么样?”赵逸尘指的是谢氏和赵逸风夫妻。
“差不多了。”软刀子呀!要慢慢磨。
送别了友人,夫妻俩沿着堤岸慢慢走,两岸的芒草长得一人高,开出白色的芒草花,雪白一片。
天是湛蓝色,人的心是平静的。
岁月静好。
一年后——
“你……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你们都走了,留下这座空宅子有什么用……”
披头散发的赵逸风像个疯子似的赤着脚,两眼通红的奔出来,对着正在让人上行李的男人大喊。
他没想到自己会败得这么彻底,也没预料到亲大哥会下手这般狠,一刀割进肉,闷不吭声的安排好一切,让他傻傻的以为胜券在握,整个赵府都是他一个人的,不会有人来抢,他赢了。
现在赵宅真的是他的了,可是他却再也笑不出来,因为他的大哥所作所为,他几乎一无所有了……
“这不是你们母子想要的吗?我给你们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要的全都到手了,该知足了。
“不对,我要的不是这样,你们好狠,真的很狠,全拿走了,一丝一毫也不留下……”
赵逸风双手朝天一握,却什么也没有,全是空的,空的……他不惜杀了至亲究竟是为了什么?
“再狠有你们母子狠?不过为了一点家产而已,你们买凶欲置我于死地,连我的妻小也不放过,在我“尸骨未寒”前就急不可耐地赶他们出府,我都懒得去数从我回府后你们二房给我们长房使过多少绊子、下过几回毒,连老招式都用上了,命人尾随其后欲一刀结束我的性命……”
若非他会武,妻子又通医理,他们不知死过几回了,如今哪还能站着说话,笑看别人的狼狈。
“那你们为何不去死?我费了那么多心思就为了弄死你们长房,你们早该死得一干二净了,没有你,我就是嫡长子……”只差一步,一小步,他便得偿所愿了。
“住口,孽子,你说够了没?”听到儿子大逆不道的话,被柔姨娘扶着的赵老爷气得大吼。
“爹,你先上车,我和他聊一会儿,不会有事的。”赵逸尘轻声柔语的搀扶父亲上了青帷大马车。
一年前,长房提出分家,他们也不因长房之故多得,不分嫡庶分成三份,庶弟那一份先由长房代管,等赵逸霖成年后再交由他自理,每年的出息皆归三房所有,庶女赵嫣然的嫁妆也由长房出。
虽然没得到全部财产,谢氏和二房小有不满,不过还是勉强的接受,分家不分居,仍一起住在大宅里,吃用都归公中,他们一文钱也不用上缴,还常拿用府里的东西。
这些都是小事,长房全然不看在眼里。
论起做生意,谁能比得上皇甫婉容,在她有意无意的“良性”竞争下,赵逸风分到的七、八间赚钱铺子竟一日不如一日,每况愈下,从原本的盈余到后来的月月亏钱,几乎经营不下去。
于是他挖东墙补西墙,一间间的铺子从他手中卖掉,不到一年光景,他竟连一间铺子也留不住。
而这段期间,赵逸尘发愤图强,考上一甲第七名,在京城凌丞相的相助下,一个新进进士补进六品的翰林修撰,举家搬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