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赵逸尘脸色微暗。
她笑着一挥手。“我信你一回,就一回,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孩子没爹挺可怜的。”
他一听脸色黑了一半,暗暗咬牙,孩子没爹是什么意思,当他死了不成,这女人……着实可恨。
可是,她充满信任的眼神又令他心口热了起来,恼怒之余不免有一丝窃喜,这令人气愤又可爱的女子是他的妻子,让他有心安的感觉,即使他走得再远,回头一瞧她还在。
皇甫婉容没心思理会他千回百转的复杂情绪,她还有更难的仗要打,一打理好端雅的仪容,便带着性子较沉稳的明烟和浅草往屋外走去,留下明霞整理床铺。
妻子不在时,赵逸尘那张表情不多的俊颜更冷沉了,冷得叫人不敢多看一眼,整理好内室的明霞头低低的贴着墙,脚步很轻地几无可闻,倒着走出屋子,一口大气憋着,直到离开了正房才敢大口呼气,拍着胸口暗吁。
须臾,几道黑影窜进赵府东边的竹林。
“你们来了?”
声音很轻,像是对着墙面挂的“江雪垂钓图”自语。
“再不来还不得被你怨死,数落我们办事能力越来越差了。”一件小事而已,还能拖上十年八载吗?
“查得如何?”虽然心里有数,还是想确定。
“啧!还不是那回事,真如你所料,有人收买了黄山头那帮帮众,买你一条命九千两,见不见尸不打紧,只要确保你回不去就好。”砍成七、八截更好,死得不能再死了。
赵逸尘冷笑。“我这条命还挺值钱的。”
“那可不,咱们做一桩“买卖”也不一定有九千两之数,不过兄弟我替你讨回来了,还多了利息。”得意扬扬的骆青掏出千两面额的银票一迭,少说四、五万两。
“你抢了对方?”他挑眉。
他哈哈大笑。“朋友有通财之义,他们自愿拿出来孝敬,还说绝不敢招惹我们胡阳大山……”
“嘘!噤声,谨防隔墙有耳。”他们的身分绝对不可外泄。
嗤声一出,漫不在意。“你未免也太谨慎了,整个院子没几人走动,空荡荡地像座死城,你一回复记忆就变胆小,这也怕,那也怕,真要有人偷听,大不了一刀抹了脖子。”
“是谨慎,一动不如一静,还有,不要在我家打打杀杀,那是我赵府的下人,要是杀错了我妻子的人,她会跟你没完没了。”外表柔弱的她实则刚烈,很护自己人。
“沈老二,你是怕老婆的种?”杀几个人算什么,又不是没杀过,随便挖个洞就能把人埋了。
“我姓赵。”他纠正他。
骆青“嘁”了一声,不用人招呼的自己倒起桌上的茶。“真是小嫂子呀!她要怎么跟我没完没了,我倒是想等着瞧。”
“你忘了在百味楼那件事?”赵逸尘意有所指地看向他行动自如的手臂,有一度它曾经举不高。
他脸上的笑容一僵。“是她干的?”
赵逸尘面无表情地把银票推回去。“兄弟们拿去分了吧!不用算我的份,算是谢礼。”
“格老子的,居然是她!我的手酸麻酸麻了一整天。”
他本来以为陈年痼疾发作了,连忙找大夫医治,结果大夫说他没事,连点中毒的迹象也找不到,只说少动多休养即可,他是身体过累的缘故。
什么累,他大半个月没痛快地打过一场,正嫌骨头发硬呢!谁能让他累着了,杏花阁的飞羽姑娘才揉着后腰喊累,说他多来几回她都不要活了,腰骨被折腾地断了好几截。
“她还会弩箭。”他觉得有必要提醒,这几个兄弟都太自信了,瞧不起女人,他不想有一天看见他们胸口插了一支袖箭。
骆青等人一听,一下子全没了声音,像震惊,又是讶异。
“弩箭不是军队才有的东西,士兵……不,连军中将领都不一定会有,大多是宫中的贵人或宗室子弟取乐的玩意,她怎么会有?”她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小媳妇,哪来的门路?
“她在庄子里的书房中摆满好几架子的书,从天文地理、人文史册到农耕渔牧,随笔游记等等都有。”他暗示他们他的妻子遍览群书,博思广闻,也许书上会教人如何制弩。
不过这理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一名女子再聪慧也不可能制出伤人的武器,但是那是他的女人,他愿意护着,不论她的弩箭从何得来,他都会挡在她前面。
“呼!不愧是文官的女儿,爱书成痴,沈……赵老二,你也是读书人,怎么书中读不出颜如玉,反而被人砍了几刀,奄奄一息?”骆青取笑他百无一用是书生,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那你们是查出买凶之人了?”他故意转移话题,避谈昔日让他生死一线间的重伤情景。
“你想听?”骆青丢了个了然的眼神。
“不想。”他已经知道是谁。
“二哥,你的仇报不报?”水闲庭只问这句。
赵逸尘沉默了很久,仇是会报,但要用何种方式,他还得考虑,他也不愿将别人扯进他家的恩怨里。
家丑不可外扬。
“老二,你想留在赵府?你不是说弄明白了就回去,芸儿妹妹还等着你回去拜堂。”骆青不满他的迟疑。
“我有妻子了。”当初的应允是推托之词,当他忆起自己是谁时,他便知道他回不去胡阳大山了。
骆青两眼微眯,小有不快。“所以呢?有了妻子就不要芸儿妹妹,嫌她不如小嫂子肤白胜雪,能文识字?”
“我娶妻在先。”糟糠之妻不可弃。
“那芸儿妹妹还救了你。”骆青人粗心细,行事虽是大刺刺地瞻前不顾后,但为人重清。
救我的是师父。这话赵逸尘没说出口,不答反问道:“你们想一直干那行当吗?现在还年轻力壮,尚能仗着几分血性,可是再过几年呢?一身是伤的你们该何去何从,难道不想过着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至少也要有个在坟头磕头的后人。”
“你……什么意思?”
听了这话,就连粗人一个的骆青也喉咙一干,更遑论已陷入深思的水闲庭。
“看到我的一子一女,我忽然脑中一闪,我该留什么给他们,是平乐安顺,笑脸无忧,还是被砍头的父亲,一生受人指点,再也抬不起头见人……”
第十章 谁给谁下马威(1)
赵老爷有名分的女人一共有四名,一是早逝的元配杨氏,两人相知相恋,情意甚笃,即便在娶了继室谢氏后仍无法忘情,对谢氏不冷不热的晾着,直到生下次子才感情渐浓。
为他生了庶子的柔姨娘是他婚前贴身伺候的通房丫头,杨氏一入门便抬了她为姨娘,三少爷赵逸霖今年十三岁。
另外崔姨娘是杨氏娘家舅兄所赠,为了压制正得宠的谢氏,怕谢氏仗主母之便凌虐小逸尘,因此崔姨娘可说代表杨家,对赵逸尘多有照拂,谢氏也顾忌着崔姨娘,不敢轻易动她。
崔姨娘生有一女七岁,叫赵嫣然,虽是庶女却是赵老爷唯一的女儿,几个儿女中,赵老爷最疼的人就是她。
“大嫂,你怎么还有脸回来,要是换成是我早一头撞死了,哪有脸面活着让夫家蒙羞。”一见到皇甫婉容神色自若的样子,想到没能要到庄子的小谢氏就来气,一张口便是过时的老黄历。
“我做了什么让你大感气愤的事,说来咱们衡量衡量,如果我有错,你就搬颗大石头来。”不是她撞,谁若活不下去就请便,她好心点帮着收尸,顺便挑块风水宝地好下葬。
小谢氏啐了一口,不屑的杏目横竖,“你敢做我还不敢说呢!自个儿做过的苟且事还需要别人说吗?自己心里明白。”
赵府内已有个二少奶奶,怎么还来个大少奶奶往她头上压,闹得她这嫡媳的身分不清不楚,总有矮人一截的感觉。
“我就是不明白才要问个分明呀!弟妹入门晚,有很多事情并不明了,道听涂说的闲话有八成是灌了水,你要谨守妇德,勿听,勿言,勿信,真理在朗朗青天之下。”这么弱的对手斗起来真不过瘾,有欺负人的意味。
“你……你还要不要脸呀?居然还教训起我了,你的丑事传得满府皆知,就算我没亲眼瞧见,可是众目睽睽之下由不得你狡辩,你就是个……不知廉耻的人。”赵府怎么能由着她回来,简直污了门霉。
人家口沫渣子都喷到自己脸上了,她再无动于衷便成了默认。皇甫婉容面色端正的沉下脸,“弟妹口德不修,岂能为人妇?在说人长短前最好先在脑子转一圈,别给自己上沫。”
那口唾液应该吐在她脸上。
一听她反讥自己不要脸,本就被养娇的小谢氏脱口而出道:“你不贞,偷汉子,莹姐儿根本不是大表哥的女儿。”
“是吗?”她冷然一瞟,嘴角带着一抹讥讽。“这事的真相不是厘清了吗?在大爷出门前就找过大夫诊过脉,说是喜脉,只是月份太浅脉象还诊不太分明,打过个十日再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