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骄傲,双脚不良于行让他不愿进出宫廷,不愿接受众人同情的目光,也拒绝那些带着关切之名却像来看笑话的皇亲国戚探视。
日久见人心,当皇上忙于处理繁杂的朝政,再加上庶弟趁机取代他成了皇上的新宠,他再也无人闻问。
接着,他惨遭未婚妻退婚,如此大的羞辱让他再也无颜留在皇城,才选择住到这偏远别庄,没想到,独自舔拭伤口才三个多月,竟在今日得知,他的前未婚妻已成自己的弟媳!
他的庶弟夺走了他的一切,权势、地位,甚至是妻子!
宋均均不知道他想到什么,但他双眸突然迸裂而出的怒火,让恍神的她立即回了神,听到曹彣正好说完她的身世与遭遇,但她并不认为唐绍羽有在听,也不认为他会为了她的意外冒出熊熊怒火。
“爷的决定是什么?若不需要均均,均均还想回田里干活。”她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
他抿紧薄唇,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眸,她眼中没有畏惧、没有卑微,更没有战战兢兢,只是异常的平静,曾几何时,他一个可以呼风唤雨的靖王爷,连一个小小农家女都震慑不了?
黑眸突然变得深幽,神情也转为冷峻,他给了曹彣一个眼神,看了眼撕裂的袖子,再对韩易道:“走吧。”
“是的,爷。”
韩易若有似无的看了一脸莫名其妙的宋均均一眼,立即推着主子的轮椅转往后方而去。
她困惑的视线追了过去,这才发现后方还有一侧厅,看来是没有遭受破坏——
曹彣连忙朝她挥手,催促道:“你快跟上去替爷补补袖子,这些衣物我收收,再让你带回去修补,前几日春雨不停,衣物难干,爷没一件衣物可以换了。”
“曹总管,我需要针线,你一径的催,我也做不了活。”她笑着提醒。
由于每一件衣袍都贵重无比,绣线自然也是昂贵,所以,每一回都是曹彣将针线备妥,连同衣袍带给她,活儿做完后,针线也是得如数归还的。
曹彣尴尬点头,“瞧我胡涂的,马上去拿,你先进书房。”
她点点头,小心翼翼的跨过一地的狼藉,直觉的加快脚步——但念头一转,没针线,走那么快做啥,那张俊帅脸庞的主人绝不会给她好脸色看的。
嘴角蓦地一扬,她步履从容的走进侧厅,再转进连接的后方书房。
第2章(1)
这间书房宽敞明亮,墙上几幅书法更是笔力遒劲、洒脱又不失气概,但在看到最后落款是唐绍羽时,宋均均还真是讶异,没想到,他还写得一手好字!
然而,书房与混乱的厅堂,比明明顺眼得多,气氛却一样沉重。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缓步而行,煞有其事的趋近观赏墙上的书法,甚至看到最后时的惊讶目光,在在都惹怒了早已移坐到椅上等候她的唐绍羽。
“慢吞吞的,还不快干活儿!”一见她蜗牛似的慢慢踱到他面前,他没好气的咬牙怒道。
“我等针线,爷。”她回答,却忍不住的多瞥了一眼被放置在墙角的轮椅。
“看什么?!谁准你乱看的!”他恨恨的又吼了她,那把轮椅之于他就像一把插在心口上的刀,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他唐绍羽就是个残废!
“是,均均不该乱看,抱歉。”她答得很真诚。
他神情冷戾的瞪着她,“你真的不怕我。”
她嫣然一笑,“我来干活儿赚钱,何必怕爷。”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就连韩易也忍不住蹙眉,有多久了?他们主仆不曾见过这样打从心里绽放的笑脸,而且这个笑脸不仅美丽,还带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率性。
她当然看得出来两人的困惑,是啊,一个卑微的小小村妇怎么可能不怕皇亲国戚?但她曾是其中一员,还死了一回,阅历自然不同,又哪里会怕。
认真回想,第一次人生根本不属于她自己,凡事只能由爹娘作主,真实个性亦被长久的压抑着,现在能轻松做自己,日子过得快活而自在,多好。
思索至此,她的双眸熠熠发亮,自内心散发的快乐自信,将那张原本就出色的芙蓉面衬托得更为吸引人,甭说韩易看直了眼,就连看了不少美人儿的唐绍羽都有瞬间的迷惑——
“来了,来了,针线来了。”
曹楚的声音陡起,也让唐绍羽主仆迅速回了神,但唐绍羽为此更注意到宋均均似乎很自在,就连他刚刚失魂似的惊艳眼神也没有困扰到她,这一点,莫名的让他不悦,火冒三丈的朝她咆哮,“慢吞吞,快点,本王累了。”
宋均均正接过曹彣手上的针线篮,这突如其来的一吼,让她吓了一跳,手一晃,差点将篮里的线圈抖到篮子外,她直觉的看向他,还没吭上一声,他竟又吼了。
“还杵着做啥?!”
她忍住隐隐冒出胸臆的小火花,“衣裳还穿在爷身上——”
“就这么缝,不过是只袖子。”他咬牙切齿的甩袖再吼。
她闷闷的看着他那张绷紧愤怒的俊颜,点点头,收回视线,咕哝一句,“悉听尊便。”
走到他身边,她想也没想的就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
唐绍羽黑眸倏地一眯,曹彣忙做手势要她起来,但主子已经暴怒开口,“谁准你坐下?!”
“站着做活不顺手——”瞧他怒目相向,她不想与他争执,“好吧,站着。”
她站起身,顺手将针线篮放在椅子上,静静的穿针引线后,弯身,拉起他撕裂的右边袖子,目光却主动的移到他放在手把上的右手,手指修长、细细白白的,一双富人之手,只可惜……她的目光忍不住的移到他跨在脚垫的皮靴——
“缝不缝,你眼睛看哪里?!”他忍不住又吼了她。
两人距离极近,这吼声如雷鸣,让她吓了一大跳,一手抚着怦怦狂跳的胸口,抬头瞪向怒视着自己的黑眸,“爷,话用说的,均均手上有针,万一吓着不小心扎到您——”
“快缝!”他不耐的咆哮。
她柳眉一皱,这人俊虽俊,却简直像暴君!她深吸口气,不说话,利落的来回缝补。
时间静静流逝,虽只是只袖子,但因衣裳还穿在他身上,她得边缝边移位置,一下子站、一下子蹲着,一下走右边、一下往左走,唐绍羽看得是频频冒火,吼声隆隆,让好脾气的她也着实受不了了。
“我说爷,您这活儿我收的是良心价,一次就几串铜钱,爷干脆行个方便,将外衣脱下,让我好好做活儿,也快点结束。”
“有能力做就做,没能力就说,本王马上叫曹总管再去找人。”
被点名的曹彣苦着一张脸,没敢回答,韩易则若有所思的看着宋均均。
“都快完成了,爷说这话有失厚道。”她的确在收尾了,只是得半蹲着,才有法子收线,“还有,爷尽管有一肚子闷火,也不该随意找人出气。”
他冷哼一声,“找人?你吗?”她是掮风点火。
“是啊,爷吼我吼得真不少,我可没惹爷。”她手上的针转了几圈。
天啊!曹彣在心里频念阿弥陀佛,她少说点嘛。
唐绍羽黑眸半眯,“你觉得受气?”
她低头垂眸,双手利落的收好线尾,站直了身子,暗暗的吐了一口长气,才回道:“也不会,有钱就没气。”不是她没志气,而是重生后,她才有了真正疼爱她、把她当家人的父母,她真的很想努力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田里的活儿她做得甘愿,能赚钱的机会她更是不能放过。
“哼!原来是个爱钱的农家女!”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均均可付了劳力跟时间。”她可是理直气壮。
“你的用词跟语气都不像个村妇。”黑眸里再现疑云,不是他生性多疑,而是他遭受的意外本身就存有太多疑点,却苦于没有任何线索,所以他不愿再有一次意外,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疑神疑鬼!看着那双黑眸里有着更深沉的负面情绪,宋均均很清楚,这种人是少接触为好,万一出了什么事,绝对会被牵连。
她微微一笑,“谢谢爷的赞美,诚如曹总管告诉爷的,我的娘亲是乡绅之女,自小读书习字,只是违抗父命,与当年是奴才的我爹在一块,被迫与家人从此恩断义绝,在这偏远小村当个村妇。”她刻意说这些话,是确信他根本没将稍早前,曹彣说的话听了进去,“娘从小教我读书写字,所以,用语跟语气是该比普通村妇更好那么一些些,这是应该的,不是吗?”
他眼眸倏地一眯,一字一字,缓慢却咬牙的道:“你是在调侃本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所以,均均先走了,请曹总管得空时,再将今日酬劳带给我。”她很快的朝表情各异的曹彣及韩易行个礼,转身就要走人。
唐绍羽被如此轻忽,双手陡地握拳,愤怒的吼了出来,“谁准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