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别劳心,请喝我和媳妇敬的茶。”柳毅恭顺地往后退一步,拉着妻子一并双膝落地。
丫鬟用漆红端盘端来一杯茶,新妇徐轻盈伸手捧起云白绘百子图瓷杯,垂眉顺眼的双臂举过头敬茶。
“嗯,这杯媳妇茶我喝得,毅儿可说是我一手带大的,以后就是你要扶持着他走,夫妻要和顺,结发不离心,知道吗?”这茶是苦涩的,她却得咽下。
“是的,姨母,外甥媳妇一定谨遵教诲。”
一句外甥媳妇刺得林文娘肝疼,徐轻盈这是在提醒她亲疏有别吧,姨母再亲也亲不过亲娘,让她别端婆婆的架子,她不吃那一套,好个刁蛮的媳妇。
“也给你表兄、表嫂行个礼,他们一早从朱家赶来就为见新弟媳。”给了见面礼之后的林文娘神色慵懒,她特意提到朱家,实则埋怨柳毅不顾两家的颜面,将她的儿女、媳妇赶出柳家,丝毫不曾想过她盼着儿孙绕膝的心情。
“是的,姨母。”
算是给姨母一个面子,柳毅带着妻子行了个平辈之礼,并未屈身或躬身,仅抱拳一揖。
不过田月荷看到两人和睦的样子,嫉妒得两眼快要喷出火来,她死命用尖细的指甲掐住自己的掌心,才不至于失去理智,冲上前揪住新妇的头发,大喊:“这是我的男人,你抢了我的男人!”
朱承敬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昏睡不醒的样子,在敬酒的途中他还打了个呼噜,显见他又不知在赌场熬了几夜。
“敬完茶,我们先回房了,盈儿还有很多嫁妆要归拢。”看到朱家人的嘴脸,柳毅实在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第12章(2)
一说到嫁妆,林文娘的精神就来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一间小药铺的女儿居然有八十八抬嫁妆,比她当年的六十六抬还多,而且每一抬妆奁都装得满满的,连手都插不进去。
她心想着,柳家的银子是没指望了,她没机会沾手,不过管管新媳妇尚可,她那摆放嫁妆的库房钥匙得上缴。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在徐轻盈敬茶的同时,她的妆奁和私人用物已经悄然从两家相邻的院墙运出,接着会从徐府运往停放在码头的大船上,过几日他们便要乘船北上,前往长安。
林文娘的算盘打空了。
三日后,回门。
说是回门,其实就在隔壁,翻个墙就到了。
可是徐轻盈已经是柳家的媳妇了,不能再有翻墙而过的鲁莽举动,她望墙兴叹,中规中矩的从柳家大门走出去,连轿子也不用坐,走个几步就回到了娘家。
她在外地当官的大哥徐展琛也回来了,和二哥徐展瑜站在门口相迎,乍看两位兄长疼宠的微笑,她倏地眼眶一热。
其实三天前才见过,怎么就感伤了,好像一下子疏离了,不再是一家人,徐家少了个女儿。
“大哥、二哥。”
“回来了呀!”看着如女人般娇艳的妹妹,徐展琛忍不住眼中泛泪,他真舍不得妹妹嫁人。
“嗯,回来了。”她客气而拘束的螓首一点。
“快进来吧,祖父和爹娘都在等着呢!”
“是。”不知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家,徐轻盈却突然觉得变陌生了。
“还要人请呀!不论你嫁到哪里,都是徐家的女儿、我徐展琛的妹妹,哥护你。”这是他一生不变的承诺。
“大哥……”她难掩动容,差点落下泪来。
“也别忘了二哥,柳毅要是敢欺负你,不管天涯海角,二哥都会替你揍他。”
娘家是出嫁女永不倾倒的靠山。
“二哥,你真好……”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
“从小到大只有盈儿欺负我的分,我哪敢给她恶脸看,身为帮凶的你再清楚不过了。”每次徐轻盈爬墙,都是她二哥在底下让她踩背,可三次有两次让她跌下墙头,真是一对笨兄妹。
“少说废话,进去,让我爹训训你。”徐展瑜摆出二舅子的架势,很是威风的拎起妹婿衣领。
徐展琛、徐轻盈笑看着他们嘻闹的动作,一行人边说边走进了二进门,来到正堂。
柳毅扶着徐轻盈,对着坐在主位的三位长辈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
“好了,好了,别再磕了,快起来吧,小心把膝盖给跪疼了。”柳二夫人赶紧道。头磕得那么用力干什么,做做样子就行了,两个傻孩子。
“娘,你不要再宠着我了,你会把我宠坏的,我已经是柳家的媳妇了,不能太娇惯。”以往犯了傻,还能往爹娘怀里躲,如今她是宗妇了,要承担起家族兴衮的重大责任。
“怎地,宠你还遭你怨了,还娘的贴心小棉袄呢!娘看是夏天的火炉,热烘烘的,快走开。”这丫头还是没规没矩,嫁入人家家中要如何持家,徐二夫人实在担心不已。
女儿嫁了人她还是放心不下,怕女儿嫁得不好,怕女儿吃苦,怕女儿不懂得照顾自己,身为母亲,她没有一日不忧心儿女。
不理母亲假意的轻推,徐轻盈撒娇地抱住她手臂,偎入她怀中蹭呀蹭的。“不走开,不走开,盈儿要一辈子赖着娘,以后娘不要宠我,换我来疼娘。”
“你这丫头,存心让娘哭是不是?”徐二夫人拎着帕子轻拭眼角,眼里、心里全是女儿的一番窝心话。
“娘不哭,盈儿疼。”
“疼什么疼,你少气我几回我就阿弥陀佛了,几个孩子中你最让我头疼。”表面顺从,背地里不听话,可是她还是无法不疼宠她,因为女儿是她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
“娘……”她明明很乖,帮爹攒了不少私房。
“咳!咳!你只顾着娘,那爹呢?”徐贤之吃味地故意干咳了几声,一副被女儿冷落的可怜老头模样。
徐轻盈见风转舵的扑向她爹,勾着他的小指直摇。“我也疼爹呀!像我采到的药草不是都交给爹去卖……”用银子孝敬他最实在。
他重咳,打断女儿的话,“那件事略过不提,你这是回门,我们一家人高高兴兴……”
“爹,什么卖药草?”徐展瑜两眼幽深的盯着神色不自在的爹,为什么他都不知情?
“这个……呃,没什么,卖什么药草,咱们家还开着药铺子呢,还缺那点药材吗?”死丫头,还陷害她爹。
“爹,你缺银子吗?我任上存了些银两,一会儿给你送来。”徐展琛一听到父亲穷到要卖药草贴补家用,难过得都哽咽了,暗骂自己真是不孝,让爹娘的日子过得如此困苦。
“你收贿吗?”
“当然没有。”他是清官。
“那你哪来的银子,那点小钱还塞不满你爹的牙缝。”看两个儿子狐疑的眼神,徐贤之无奈地让人取来他放在书房的大匣子,亲手打开匣盖。“你老子不缺银子。”
话虽粗俗,却令人莞尔,柳毅很羡慕徐府的父慈子孝。
徐义松看着子孙笑闹着,嘴角也勾得老高,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这个老人家也乐得清闲,只要一家人像现在这般和乐就好。
“天哪,这是……”徐展瑜难掩惊愕,一张嘴张得老大。
徐贤之刷地把匣盖阖上。“极品灵芝和千年人参,你们妹妹上山采的,咱们不在自家的铺子卖,赚了也是大房占一半,所以盈儿让我私下卖,当是我们二房的私产。”他都还没有机会向老父提起分家的事儿,看来是该觑个机会,好好和老父谈谈了。
“哇!这真是……太震撼了,好妹妹呀,你这是上哪儿采的,下回带二哥去,二哥帮你赚嫁妆……啊!不对,你已经嫁了,那就当做赚你的私房钱,手中有银子心不慌,你看二哥对你多好。”
脸大的灵芝、臂粗的人参,这等极品上哪儿买呀!有钱也买不到一小片,而爹的匣子里有一堆,真是羡慕。
“好不好要等盖棺论定,不过我有钱为什么要分给你,我自己上山采自己赚。”徐轻盈故意逗着二哥。
“因为二哥要攒老婆本呀,而且你嫁人了,以后就不能常常到山上,二哥代你去不就好了,赚的钱还是我们兄妹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呢,都是一家人计较什么。
“我考虑考虑。”她拿乔的扬高鼻子。
徐展瑜恨到不行的咬着牙。“行呀!丫头,你得瑟了,日后你二嫂进了门,我让她好好地治治你。”
“哈!那时我已经不在了。”徐轻盈没想太多,直接回道。
但此话一出,包括她自个儿在内,表情都为之黯然,等她和柳毅进京后,少说三年五载是回不来的,离别的惆怅顿生,一屋子弥漫着感伤和不舍。
蓦地,有人打破了这样的沉闷,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爹呀,你那人参能不能分我一半……不,不用一半,一小截就好,我想给我岳父补补,他这些年身子不是很好。”一向刚正的徐展琛腆着脸,伸出尾指一比。
萝卜粗的人参切下小指大小也是价值不菲,起码几千两,一个小县官一年的俸禄还没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