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咱们需要通杀。」她神情认真而凝肃,「他聪明能干又正派,是做庄的人才,温大叔常叫他去帮忙的。」
苏雷远哪里不知道她真正的心思,她打小跟通杀一起长大,心里眼里只有他,虽然她总说通杀是她的伴读、随从、护卫,也像是兄长及朋友,但谁都看得出来她是多么的依赖着他、信任着他。
只不过,她可是他的宝贝心头肉啊!他煞费苦心的栽培她、养育她,无非就是希望她日后能有个好归宿,而不再是什么女赌神或赌坊千金。苏家的赌坊未必要由她来继承,他只求她嫁个清白的好人家,从此过着衣食无忧,相夫教子的安稳日子。
赌坊生意终究复杂诡谲,他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她来揽和。
通杀是个好孩子,是个好男人,可他终究来历不明,在他忘记了的那段过去里,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没人知道。
他自私,他爱着女儿,他不能让她走进通杀生命的阴影里。
他知道只要有通杀在她身边,她是怎么都看不见其它男人的。已经不知道有几次了,他试图将两人分开,可她却抵死不愿,还曾经为此绝食抗议,最后只能作罢。
如今有人前来说亲,他想正是时候。若是通杀点头娶妻,深雪应就死心了吧?
「深雪,这可是通杀的终身大事。」他劝说:「通杀虽能帮忙赌坊的生意,但我们也不该误了他,你难道不乐意看他幸福吗?」
「我……」苏深雪心急,本能的转头看着通杀。
通杀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那俊朗的侧脸觑不出一丁点的情绪。
她希望通杀幸福啊,不只他,她希望所有她在乎的人都幸福,可是……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快要失去什么了,说不上来的惊慌及无措,袭击着她的心。
「深雪,你不是常说通杀像是你的兄长吗?你应该希望兄长成家立业,过上安稳的日子吧?」
「是……可是……」
「通杀,」苏雷远看着不发一语的通杀,「你意下如何?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一门亲事。」
「老爷,我……」
「不行。」苏深雪打断他的话,一把拉着他,「通杀他……他是……」
她根本不属于这个时空,报了恩就会离开,可她却想阻碍通杀的幸福。她想说「通杀是我的,在我离开这儿之前,他哪儿都不能去」,但是她知道这样太自私了。
因为知道,她说不出口,她不能将心里想说的说出来。
「老爷,」通杀心平气和,不疾不徐的说:「请替通杀回绝这门亲事。」
此话一出,苏深雪一脸讶异的看着他,可苏雷远却一点都不感意外。
通杀自十二岁起便伺候着苏深雪,他对她宠爱有加,细心守护,那感情早已超过兄妹或主仆了,然而他是个聪明懂事却也压抑稳重的人,知道自己的身分配不上苏深雪,因此一直谨守分际,言行小心。
他虽不曾对苏深雪或任何人说过什么,也不曾做出什么让人产生联想的举动,佴他的眼神总透露了他的感情及心事。他的眼里从来没有别人,正如苏深雪眼中只有他一般。
所有人都知道他对苏深雪的感情,但只有她不知道。或许是他掩饰得好,也或许是两人靠得太近。
他让她太安心了,安心到她察觉不到一丝不寻常的情意。
「通杀,男大当婚,这门亲事是……」
「老爷,」通杀打断了他,「通杀从没有成家的打算,老爷跟小姐是我的恩人,终其一生,我都愿意待在苏家为老爷效力并伺候小姐。」
「通杀,深雪她早晚会嫁人的。」苏雷远提醒着他。
他眉心微微一拧,「小姐嫁人,我还是能待在苏家做事。」说着,他抬起眼,直视着苏雷远,「通杀心意已决,请老爷成全。」
迎上他澄净坚定的阵子,苏雷远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一个不愿走,一个不愿他走,看来这门亲事是注定告吹了。苏雷远看向苏深雪,叹了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的转身走开。
他一走,苏深雪便拉着通杀,惊喜又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通杀,你真的不想娶妻生子吗?」
他点头,「通杀会一直伺候着小姐,直到小姐再也不需要我。」
看着他那真诚深邃的眼睛,她一点都不怀疑他所说的话。
她内心激动不已,有兴奋,又有……歉疚。
通杀能继续待在她身边,固然是件值得欢喜的事。但,她又觉得自己似乎夺走了他的幸福。
「钱大小姐是个不错的对象……」她说,「你不可惜?」
「钱大小姐确实是万中选一的好姑娘,不只有闭月羞花之貌,还会琴棋书画,为人通情达理。」他老实的回答。
听见他一股脑的赞美着钱东珠,苏深雪还真不是滋味。
「原来你对钱大小姐的印象这么好啊……」她语气酸酸的说,「她这么好,你还不要?」
「她好,但通杀高攀不上。」
「她谁都不要,就只心仪你,又不是你去求她,哪来高攀之说?」
「通杀知道自己是什么身分,不该我的,我不能也不敢要。」这话,他指的可不是钱东珠,而是她。
可她,听不出来,她只在意着他刚才盛赞了钱东珠。
「现在是钱家主动提起婚事,你想要便要。」她故作大方,像是忘了自己刚才是如何的死不放手。
「快,」她一把拉起他的手,「现在还来得及,咱们去跟爹说去。」
以往,不管她要将他拉往何方,他是从不抵抗的,纵然是要陪她下十八层地狱,他眉头皴都不会皱一下。
可此刻,他不动如山——
「小姐,」他神情凝肃,眼神坚定,「小姐在哪儿,通杀在哪儿。」
苏深雪一愣,木木的望着他。
他的眼神专注而炽热,教她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她知道他是个犹如忠犬般的人,可此刻在他眼底除了忠心及坚定外,似乎还有别的什么。
「我在哪,你就在哪?」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你可知道我将来要去哪?」
「哪都跟。」他语气没有丝毫犹豫,「小姐若愿意,通杀便伺候小姐一辈
子。」
听着他这番话,她不知怎地竟心跳加速,脸上发烧。
她想她一定脸红了,真糗。
「去!」为了掩饰自己的羞及慌,她重重的槌了他一下,故作豪气的说:「话说得这么满,迟早你要后悔。」说完,她一个转身,迈开大步走开。
看着她的背影,通杀眼底尽是满满的温柔,还有……怅然及无奈。
「小姐,我不会后悔的……」他喃喃的声音消散在空中。
苏深雪今年便要满十八了。
生日在即,苏雷远决定送女儿一份大礼。他向金泉城最知名的首饰商订了五件一组的金饰,而且是为苏深雪量身订做的。
苏深雪是在那年冬天下第一场雪时出生的,当初本想取名初雪,但念起来拗口,于是取名深雪。
呼应她名字中的雪字,这套首饰以金银做底,以东海珍珠为饰,那雪白珍珠正如白雪,缀得那些项链、耳环、发簪及手镯分外夺目。
如此贵重且重要的物品,苏雷远不放心交给其它人,于是便要通杀前往金泉城取货。
通杀自教导苏深雪练气的教头那儿练了一身功夫,拳脚了得,且凡是跟苏深雪有关的事,他都上心,因此他是这趟任务的不二人选。
此次去金泉城,来回至少十天。
知道派通杀前往金泉城,苏深雪定不肯放人,为了给她惊喜,又不能说破,于是苏雷远便要通杀半夜出发。
苏深雪一觉醒来,发现通杀已经出发前往金泉城。她气是气,可追也不成,只能等着他从金泉城回来再跟他算帐。
但通杀离开向阳城的第二天,有人登门拜访,正是魏缇。
听啾啾说魏缇指名找她,她立刻出来一探。
「魏缇,你找我?」看见魏缇,她就忍不住想起魏缇之前被她恶整而摔倒的狼狈样子。
魏缇身后依旧跟着她的贴身丫鬟跟随从,可在丫鬟踉随从的后面,还有一个面生的男人。
「苏深雪,咱们好久没较量了吧?」
「魏缇,你这回又想怎样?」
其实她们之间的争锋相对总是魏缇起的头。魏缇从小就爱跟她比较,为了跟她一争长短高下,甚至还拜师学赌技。
可魏缇鲜少有赢她的时候,几次险胜也是她大发慈悲让她,才教她得意几回。
魏缇这个人好胜,上次在茶楼被她恶整而出糗,她早知魏缇迟早又会来找她。
「苏深雪,今天比个简单的,三局定生死。」魏缇信心满满的提议。
三局定生死?苏深雪忍不住一笑,「比什么?」
「比大小。」魏缇说。
「什……」她噗哧一笑,「你也未免太没有雄心壮志了吧?」
「我不是没有雄心壮志,是够有胆。」魏缇扬起下巴,一脸骄傲,「你敢是不敢?」
比大小而已,她苏深雪有什么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