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突然,贞伯来到门前,“老爷请你到风雅堂一趟。”
“嗯,我这就去。”
风雅堂是封民达的书斋,不管是教导他跟封天宇经营之道,还是跟白震等人商议,都是在那里。
进到风雅堂,封民达、封天宇及白震父子俩都在。
“天铎,”见他到了,封民达招招手,“过来坐下。”
书斋里除了封民达自己使用的书案,还有一张商议事务用的长桌,他走过去,在长桌边坐下。
他才坐下,封民达便将账本递给他。“这是这个月的账册,你瞧瞧,天宇跟我都已经看过了。”
“是。”封天铎答应一声,便开始看起账本。
而在他看账本的同时,封民达等人也讨论起最近开在珍满楼对面的“客云来”。
客云来的老板来自京城,店开在珍满楼的对面,较劲意味本就浓厚,且为了抢走珍满楼的生意,客云来使出浑身解数,竟找来一些风骚女子当跑堂,从十七岁到四十岁都有。
果然,此举奏效,吸引了许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那些往昔经常在珍满楼出入的达官显要、名商巨商,如今都转移阵地到客云来去尝鲜,虽然偶尔还是会回到珍满楼来享受南北美食,次数却不如以往频繁。
封天铎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仔细的看着账本。突然,他发现有几笔帐似有出入,数目虽不大,但帐目着重的便是清楚,因此他特别再对照了一下。
他不解为何弟弟跟父亲都没发现,难道是他多虑多疑?还是他们太相信白震,根本没认真的比对过?
白震是封家的总账房,是封家信得过的人,他行事一丝不苟,不应该会出这种差错才是……
“白叔,”他问:“这个月的帐是您做的?”
“不,是纪辰做的。”白震说,“怎么?有问题吗?”
他微顿,“不,没问题。”说着,他将账本阖上,递给了封民达。
第3章(1)
虽说封天铎那天在一气之下,不准赵海儿随意离开真德院,但三天后,他还是可怜她像被关在笼里的小鸟,准她在必要时候离开真德院。
但他也警告她,要是偷偷跑去找灵儿她们被他发现,就禁足到她约满离开封府的那一天。
赵海儿本想顶他几句,说他跋扈或极权什么的。但想想,他是说不准去找灵儿她们,没说碰见了不能说话,不能互动吧?这封府虽大,可绕来绕去,总有机会见上几面。
这么一想,她便没再跟他讨价还价。
过完年,赵海儿长了一岁,还收到她在延川的爹娘托人写来的家书,信中对她有着无限的想念跟关怀,虽说他们是原主的爹娘,而非她的爸妈,但对于一出生便被弃置在育幼院门口的她来说,这封家书实在是无比温暖。
于是,她也准备写一封回信,代替赵海儿向他们报平安。
这天已是年初四,封府上上下下还是张灯结彩,十分热闹。许多封家的朋友亲戚跟生意上往来的客户都登门拜年。厨房一整天几乎是不休息,随时得提供足够的热食、糕点以招待上门的客人。
而赵海儿虽已被调至真德院,却还是有情有义的到厨房去帮忙,等到忙得差不多了,费大叔就催她赶紧回去,免得又惹大少爷不开心。
她想想也是,虽然封天铎对于她去厨房帮忙的事没说话,但他的脾气阴晴不定,说不准突然就生气了呢。
于是,她收拾了一下,带着费大叔塞给她的糕点离开。
回到真德院时,封天铎不在。这几天有一堆人上门拜年,她猜想身为嫡子的他应该也要招呼客人吧。
她抽空先洗了个澡,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写家书。
坐在书桌前,她想了半天,却不知如何下笔。她对赵家人是陌生的,她甚至不清楚赵家有几口人,男女各几人,什么年纪……要是她弄错了什么,赵家人会不会起疑呢?
“嗯……”她苦恼极了,拿着笔轻敲自己的下巴。
“你回来了?”突然,封天铎的声音传来,吓了正在发呆的她一跳。
她转过头,封天铎已站在门口,看着她,他的表情本是严肃的,但下一秒却笑了起来。
她呆住,不解的看着他。他走过来,从腰间拿出一方手巾,一手轻端着她的脸庞,一手擦拭着她的下巴。
这举动,教她一整个心跳失速,几乎快不能呼吸,两眼惊愕的望着他。
如果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或许没太多感觉,偏偏她骨子里其实已经是个二十五岁的女人……喔不,十五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想当年她懂得暗恋校队队长时也是十五岁。
慢着,她对封天铎没什么感觉吧?他跋扈霸道,脾气古怪又阴晴不定,她才不喜欢这种难以捉摸的男人呢!
想着,她整个人往后一缩。
封天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让她尴尬了,立刻抽回手。“你下巴都是墨。”
她一怔,看见他手巾一抹黑,再摸摸自己的下巴,这才惊觉她刚才习惯性的在思索时用笔敲下巴,却忘了这是沾墨的毛笔,而不是原子笔,结果弄了自己一脸黑。她连忙奔去洗脸。
为免尴尬,他话锋一转,“不是准你过年期间不必练字?”
“不是练字,是想给我家里写封信。”她说,“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下笔。”
“就说你在这儿吃好睡好,平安健康就行了。”他一派轻松的说,“顺便告诉他们,信是你自己写的,他们知道你在这儿还学会了写字识字,会更欣慰。”
“咦?欣慰?”她不解的看着他。
她会写字,赵家爹妈顶多是感到惊讶,哪来的欣慰呢?他们是让她来帮佣,不是让她来念书的,应该不奢望她能学到几个字吧?
封天铎看着她,语气平静,“要不是环境所逼,没有为人父母的愿意让孩子离乡背井,他们让你到城里来帮佣为婢,心里肯定十分歉疚,如今得知你生活过得好,又学会了识字,内心的难过便会轻减些。”
听了他这些话,她很惊讶,真没想到他有这番细腻的心思。
不知怎地,他的话让她觉得好感动、好温暖。
“大少爷说的一点都没错,我知道怎么写了!”说着,她振笔疾书,很快的写完一封文情并茂的家书。
信中,她尽可能的以“大家”取代名字或身分,为的是不泄露自己对赵家一无所悉的事实。
封天铎始终坐在一旁看着,待她书写完毕,他拿过去检视了一番。
“你的字进步了,总算没丢我的脸。”说着,他掮干了信上的墨,然后将信妥善的折好,“我叫人帮你送回延川老家吧。”话落,他站了起来。
赵海儿看着他,激动又惊喜,“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谢谢大少爷。”她衷心的感谢他。
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你这几天够忙了,早点歇着吧。”
“嗯!”她用力点点头。
他离开后,她关上门,卸下外衣躺上了床。
她很累,很想睡觉,可是不知为何竟睡不着,封天铎的身影一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一直,一直……
这天,赵海儿从厨房取回封天铎的晚膳。回到真德院时,封天铎也刚回来。
她将晚膳从膳盒里一道道的取出,小心翼翼的摆在桌上。
她是个爱吃懂吃又爱做的人,看着那几道佳肴,潜意识的便多看几眼,并想象着它的作法。
就在此时,她发现有道菜用了属性相克的两种食材。而这两种食材放在一起食用,是很伤肾的。
她很惊讶,珍满楼的厨子怎会配出这样的菜色,而且还是要给体弱的封天铎食用的。
“大少爷,这道菜别吃。”她移走盘子,而封天铎的筷子正要落下。
他疑惑的看着她,“为什么?我很喜欢那道菜。”
“你说你很喜欢?”赵海儿蹙眉。
“嗯,厨子常做给我吃。”
常?所以他到底吃这东西多久了?她简直不敢相信珍满楼的厨子竟一直给他吃这种伤身的料理。是无心之过吗?
不成,以前他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都让她看见了,她怎能让他糊里胡涂的继续吃下去?
但这菜是珍满楼的厨子做给他吃的,要是她跟他说这些食物对他的身体有害,会不会害到厨子?
忖着,她真是很挣扎。于是,她急中生智——
“刚才其实有只蛾和在菜里……”
闻言,封天铎微怔,“什么?”
“我挑出来了,但还是衷心觉得大少爷别吃得好……”她说。
“我吃的菜肴是珍满楼的厨子做的,他们怎会出这种纰漏?”他拧眉。
“人有失手嘛,许是无心之过。”
他忖了一下,“好吧,拿去倒了。”
“嗯。”她点头,立刻拿起那盘菜走了出去。
她想,以后他吃的东西,她最好都先过过眼,再决定什么给吃,什么不给吃。
这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但她并不能确定厨子是存心还是无意。她冒然说出,恐怕只会引来纷争。